阮小白没动。
他睡得太沉了,一天的体力活把他榨得一干二净。
周亚看着他那张睡得毫无防备的脸,心里那点别扭劲儿又上来了。
她皱了皱眉,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
“喂,起来。”
这次的声音比刚才大了点,但还是刻意压着,没什么火气。
地铺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
阮小白的睫毛颤了颤,然后慢吞吞地睁开了眼睛。
屋里很暗,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神里一片茫然。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然后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饭菜香。
这股香味霸道地钻进他的鼻子里,瞬间就把他肚子里的馋虫全勾了出来。
他这才注意到,蹲在他面前的周亚,手里还提着个塑料袋。
“醒了就起来吃饭。”
周亚说着,站起身,把手里的两个快餐盒饭放在了那张被擦得干干净净的小桌上。
她打开灯,炽白的灯光一下子洒满了整个小屋。
阮小白的眼睛被光刺得眯了一下,等适应过来,他才看清桌上的东西。
是两盒饭,有肉有蛋,都还冒着热气。
他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周亚好像没听见,自顾自地拉开椅子坐下,拆开一双一次性筷子,吃了起来。
阮小白赶紧从地铺上爬起来,跑到桌边坐下。
“愣着干嘛,吃啊。”
周亚嘴里塞着一块肉,含糊不清地说。
“哦。”
阮小白拿起另一双筷子,夹了一大口米饭塞进嘴里,又配了一筷子炒蛋。
酸甜的滋味在嘴里化开,混合着米饭的香气。
这可比泡面好吃太多了。
他埋头苦吃,风卷残云一般。
周亚吃得慢一些,她看着对面那个埋头扒饭的白色脑袋,心里那点因为赢钱生出的快意,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另一种踏实的感觉。
这破屋子,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有人气儿。
“姐姐。”
阮小白吃掉半盒饭,速度总算慢了下来。
他抬起头,嘴边还沾着一粒米饭。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还是没忍住问了。
他想知道她是怎么挣钱的,也想看看自己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周亚夹菜的动作停住了。
她抬眼,对上阮小白那双清澈又好奇的眼睛。
打黑拳。
这三个字在舌尖滚了一圈,又被她咽了回去。
她总不能跟这个半大的小子说,自己是靠在地下拳场跟人以命相搏来换钱的。
她沉默了片刻,把筷子放下,脸上没什么表情。
“在工地干活。”
她随便扯了个谎。
阮小白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她那算不上粗壮的手臂。
那手臂线条很漂亮,紧实,但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干力气活的。
周亚看出了他的疑惑,嗤笑一声,故意曲起手臂,绷紧了肱二头肌。
“怎么,看不起?”
那块肌肉瞬间鼓了起来,坚硬,充满了力量感。
阮小白立刻把那点怀疑咽了回去。
他信了。
原来她是靠力气吃饭的,难怪那么能打。
他心里涌上一阵说不清的滋味,有点心疼,又有点敬佩。
一个女孩子,干这种重活,肯定很辛苦。
“没有。”
他低下头,小声说。
“姐姐很厉害。”
这句夸奖来得真情实感,周亚听着,心里竟然有点受用。
她哼了一声,没再说话,继续低头吃饭。
一顿饭在沉默中吃完。
阮小白主动收拾了桌上的餐盒,把它们扔到外面的垃圾桶里。
等他回来的时候,周亚已经洗漱完,换上了那件黑色的背心,正坐在床边数钱。
她把口袋里那沓钞票掏出来,一张一张地在床上铺开。
有红色的百元大钞,也有零零散散的五十、二十。
阮小白的目光被那些钱吸引了。
周亚数得很认真,数完一遍,又数了一遍。
然后她从中抽出一小部分,塞回口袋,剩下的那些,她找了个塑料袋包了好几层,塞进了床板和床垫的夹缝里。
做完这一切,她才松了口气,整个人往后一仰,躺在了床上。
钱是够了。
房租,水电,还有接下来一个月的伙食费,都绰绰有余。
可然后呢?
周亚睁着眼睛,看着乌漆嘛黑的天花板。
她可以一个月打一次拳,甚至两个月打一次。
可阮小白呢?总不能让他一辈子待在这个小破屋里,天天打扫卫生吧。
他应该是在学校里念书的。
上学……
这两个字一冒出来,周亚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上学要钱。
学费,书本费,杂七杂八的费用,肯定不是一笔小数目。
她今晚赢的这点钱,怕是连个零头都不够。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以前她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挣一天钱花一天,从来不想明天。
烂命一条,活到哪天算哪天。
可现在,屋里多了个喘气的。
一个麻烦。
一个累赘。
周亚在心里骂了一句。
可一想到那个“累赘”今天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像个小夫子似的等着她回家,她心里那股烦躁又被压下去了一点。
起码,这个狗窝现在看着顺眼多了。
周亚翻了个身,侧头看向墙角。
阮小白已经重新躺回了地铺。
一个会把家收拾干净的累赘。
一个长得漂亮得不像话的累赘。
一个吃完饭会夸她“厉害”的累赘。
周亚盯着他的背影,心里乱糟糟的。
她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养着他,是个巨大的麻烦。
可要是现在把他赶出去……
她又有点,舍不得。
算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大不了,下周再去打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