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的噼啪声，还有三道被刻意压抑着的呼吸声。
周亚试着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屏幕上，但没用。
那些数据和字母在她眼里扭曲成一团，怎么也看不进去。
她心里烦躁，不是因为工作，而是因为那三个装模作样的手下。
她们以为自己声音很小，但在这安静的办公室里，那些窃窃私语跟在耳边打雷没什么区别。
“天哪，也太小了吧，看着跟个初中生一样......”
这是李静的声音，带着点梦幻。
“你懂什么，这叫反差，你看领班平时多凶，找个这么软乎乎的，正好互补。”
另一个短发队员分析得头头是道。
“谁不是呢......不过，你看见没？领班把她大衣给那个小美男盖上了，那动作，啧啧......”
“我刚才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领班居然会抱人，还抱得那么稳......男朋友长得也太好看了吧，那白头发，那皮肤......”
“就是说啊，你看他睡着的样子，好乖啊......”
周亚捏了捏眉心。
吵死了。
她往椅背上一靠。
椅子转了半圈，视线又一次落在了墙角的沙发上。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点先是稀稀拉拉地敲在玻璃上，很快就变成了哗哗的雨幕，将窗外的城市灯火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雨声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让这个小小的办公室像一个独立于世的温暖孤岛。
沙发上的那一小团，睡得正香。
小白整个人都被裹在她的深蓝色大衣里，只露出一小撮柔软的白发。
真是个小没良心的，在哪儿都能睡着。
周亚心里吐槽了一句，但嘴角却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她听着旁边那三个女队员越来越离谱的讨论，从“领班的男朋友是什么职业”猜到“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最后甚至开始讨论起“领班以后会不会变得温柔一点”。
周亚终于听不下去了。
她站起身。
“唰”的一声，三道八卦的声音戛然而止。
三个女队员瞬间挺直了背，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正在为酒店的安全事业鞠躬尽瘁。
周亚没理她们。
她径直走到沙发旁，在沙发前的地毯上蹲了下来。
这个距离，她可以清晰地看到小白的睡脸。
嘴唇微微张着，睡梦中还保持着一点自然的红润。
大概是办公室里暖气足，他的脸颊也透着健康的粉色。
真好看。
周亚看得有点出神，心里那点被下属八卦勾起来的烦躁，早就被这安宁的睡颜抚平了。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去碰碰他的脸颊，但指尖在快要触碰到他皮肤的时候又停住了。
算了，别把他弄醒了。
她收回手，却摸到了口袋里硬邦邦的手机。
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
周亚拿出手机，熟练地解锁。
屏幕亮起的光，照亮了她眼底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这手机还是小白给她买的。
她还记得那天，阮小白把一个崭新的手机盒子递给她时，他说卖饭团攒了些钱，看她的旧手机总卡顿，就想着给她换个新的。
这样她想找他的时候，就能快一点了。
这小子，赚的钱不给自己买点好吃的，全惦记着她了。
想到这，周亚心里又软又暖。
她举起手机，打开相机，对准了沙发上的人。
取景框里，小白的睡脸被清晰地定格。
她调整了一下角度，避开头顶刺眼的灯光，让光线显得更柔和一些。
“咔嚓。”
一声轻微的快门声。
一张照片存进了相册。
周亚看着屏幕上的照片，觉得不太满意，又换了个角度，凑得更近了些。
“咔嚓。”
“咔嚓。”
周亚一连拍了好几张。
有特写睡脸的，有连着大衣一起拍进去的，还有一张，是他蜷缩在宽大沙发上的全身照，显得他小小的一团，特别惹人怜爱。
她正拍得起劲，身后传来一个蚊子哼哼似的声音。
“领......领班......”
周亚动作一顿，头也没回。
李静和另外两个女队员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三个人伸长了脖子，表情又是好奇又是畏惧，像三只偷看老虎打盹的土拨鼠。
周亚瞥了她们一眼，没说话，低头继续翻看刚才拍的照片。
见她没有发火的迹象，短发女队员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她往前挪了一小步，压低声音问：“领班，你......你在给你男朋友拍照啊？”
废话。
周亚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嘴上没说。
她选了一张自己最满意的照片，设成了手机壁纸。
屏幕上，小白的睡脸清晰又可爱。
她满意地锁上屏，这才站起身，回头看向那三个憋得脸通红的下属。
“嗯。”
她从鼻子里应了一声。
三个女队员眼睛瞬间就亮了。
“哇！领班，能给我们看看吗？”
“是啊是啊，就看一眼！”
“我们保证不外传！”
周亚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
“不准乱动。”
她警告了一句。
“是是是！保证！”
李静小心翼翼地用两只手接过了手机。
另外两个人立刻把脑袋凑了过去。
“哇——”
“天哪，也太可爱了吧！”
“头发是天生白色的吗？好特别。”
“嗯。”
周亚应了一声，算是回答了。
“你看这张，睡得跟小猫一样。”
“领班你拍照技术真好！”
办公室里响起一阵极力压抑着的惊叹和彩虹屁。
周亚靠在墙上，抱着手臂，听着她们的议论，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
好像......自己最珍贵的宝贝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和羡慕。
这种感觉，还挺不赖的。
“领班，你男朋友真好福气。”
李静把手机还给她，一脸羡慕地说。
“嗯？”
周亚挑眉。
“不是。”
李静赶紧摆手。
“我的意思是，你有福气，你有福气。”
旁边的短发女队员也跟着点头如捣蒜：“对对对，领班你太幸福了！”
周亚懒得跟她们计较这点口误。
她拿回手机，又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壁纸，心情愉悦地把它揣回了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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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边透出一点鱼肚白。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那三个打了鸡血一样的下属早就在交班后溜之大吉。
阮小白是被窗帘缝隙里漏进来的一缕光弄醒的。
他缓缓睁开眼，视线里是一片陌生的天花板。
他动了动，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大衣，布料很硬，但很暖和。
是小亚的衣服。
他坐起身，深蓝色的大衣从肩头滑落。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只有电脑主机还在发出轻微的嗡鸣。
沙发旁边的地毯上，还留着一个浅浅的凹陷，像是有人在那里蹲了很久。
他正发着呆，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周亚走了进来，她脱掉了保安制服外套，只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肩颈的线条流畅又有力。
她看到沙发上坐起来的小白，脚步顿了一下。
“醒了？”
“嗯。”
阮小白揉了揉眼睛，声音还有点刚睡醒的沙哑。
“你忙完了？”
“交完班了。”
周亚走到他面前。
“回家。”
清晨的马路很空旷，带着雨后特有的湿润和清新。
周亚骑着电瓶车平稳地行驶在街道上。
阮小白坐在后座，两只手圈着她的腰。
春天的风还有些凉，吹在脸上，能把最后一点睡意也吹散。
电瓶车驶过一个水洼，溅起细小的水花。
“坐稳了。”周亚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被风吹得有些模糊。
阮小白“嗯”了一声，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他看着路两边的店铺都还关着门，只有几家早点铺亮起了灯，蒸笼里冒出白色的热气。
环卫工正在清扫着昨夜被雨水打落的树叶。
这个城市正在慢慢醒过来。
而他正被小亚带着，回到他们的家去。
回到那栋老旧的居民楼，楼道里还残留着昨晚某一家晚饭的味道。
周亚停好车，和阮小白一前一后地上了楼。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门开了。
“我去洗个澡。”
周亚踢掉脚上的靴子，径直走向浴室。
上了一整晚的夜班，她现在只想冲掉一身的疲惫。
“好，我去做早饭。”
阮小白也换了鞋，熟门熟路地走进厨房。
他打开冰箱，里面食材不多，三个鸡蛋，一把小葱。
够了。
他淘了些米放进小锅里，加水，开火，准备先熬一锅粥。
然后拿出鸡蛋，在碗沿上“磕磕”两声，干净利落地打进了碗里，加了点盐和葱花，用筷子搅散。
浴室里很快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厨房里，米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渐渐变得粘稠。
阮小白把剩饭倒进蛋液里，搅拌均匀。
他往平底锅里倒了点油，等油热了，就把蛋液倒进去，用锅铲摊平。
“滋啦——”
金黄色的蛋液包裹着米粒，在热油里迅速成型，香气一下子就弥漫了整个厨房。
就在他专心致志地看着锅里的蛋饼时，水声停了。
一具带着湿热雾气的身体从背后贴了上来。
阮小白吓了一跳，手里的锅铲差点掉了。
周亚刚洗完澡，头发还在滴着水，身上只松松垮垮地围了条浴巾。
她从后面抱住他，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呼吸喷在他的脖颈，又湿又热。
“做什么好吃的？”
她的声音带着刚洗完澡的慵懒，有点哑。
“蛋饼......还有粥。”
阮小白被她弄得有点痒，缩了缩脖子，脸颊开始发烫。
“小亚，你先把衣服穿上，会着凉的。”
周亚没理他，反而把人抱得更紧了。
她的手顺着他的t恤下摆探了进去，覆在他平坦的肚子上。她的掌心很烫，和他的皮肤一贴上，阮小白就忍不住抖了一下。
“锅……”他想提醒她锅里还煎着东西。
周亚却直接关了火。
下一秒，阮小白感觉自己双脚离地，整个人被她拦腰抱了起来。
“小亚！”
周亚抱着他，转身就往卧室走。
“早饭等会儿再吃。”
她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先吃你。”
两个小时后。
卧室的门“咔哒”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阮小白扶着门框，慢慢地挪了出来。
他的脸颊红得不正常，嘴唇也有些微微的红肿。
身上换了一件干净的t恤，但宽大的领口遮不住锁骨附近几点惹眼的红痕。
最要命的是他的腿。
就那么露在微凉的空气里，腿肚子还在控制不住地打着颤，几乎站不稳，只能扶着墙，一步一步地往外蹭。
好不容易挪到客厅，他停下来，扶着墙喘了口气，然后猛地回过头，隔着半开的门，狠狠地瞪了一眼卧室里还赖在床上的罪魁祸首。
那眼神，又气又恼，还带着点控诉，可眼尾还泛着红，水汪汪的，实在没什么杀伤力。
周亚没忍住，低低地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像是点燃了引线。
阮小白的脸颊瞬间涨红，瞪着她的眼睛更圆了。
周亚掀开被子，慢条斯理地从床上坐起来。
床垫随着她的动作陷下去一大块，又弹起来。
她下了床，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几步就走到了门口。
阮小白还保持着那个扶墙瞪人的姿势，见她走过来，嘴唇动了动，似乎想骂点什么，但最后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看她。
周亚觉得他这闹别扭的样子可爱得要命。
她没说话，走到他身后，弯下腰，手臂穿过他的膝弯和后背，轻轻松松地就把人整个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
阮小白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她的脖子，两条腿因为失去支撑，在空中晃了晃。
“抱你去吃饭。”
她抱着他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把他稳稳地放在了椅子上。
动作熟练得像是做过千百遍。
椅子有点凉，阮小白缩了一下。
然后她转身进了厨房。
阮小白听着厨房里的动静，脸上的薄红还没褪干净。
周亚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和一盘切好的蛋饼走了出来，放到他面前。
她还顺手给他倒了杯温水。
“吃吧。”
阮小白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粥，吹了吹，却没有立刻吃，而是抬起眼，继续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
“都怪你。”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小小的，带着点委屈的沙哑。
周亚在他对面坐下，单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嗯，怪我。”
这干脆利落的认错态度，反而让阮小白准备好的一肚子控诉都堵在了喉咙口。
他有点泄气，又有点不甘心，用勺子戳着碗里的粥，闷闷地说：“你就是故意的，一点都不知道节制。”
“没办法。”
周亚懒洋洋地拖长了调子。
“谁让你那么......”
她的话没说完，但那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意思不言而喻。
阮小白把勺子“啪”一声响，急道：“你还说！”
“好好好，不说了。”
周亚立刻举手投降。
她就喜欢看他这样，明明害羞得不行，还要装出一副气鼓鼓的样子，鲜活又生动。
“小白，别生气了。”
她放软了声音，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了些。
“这样，你罚我，好不好？你说，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这话一出，阮小白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他抬起头，狐疑地看着她：“真的？做什么都行？”
“真的。”
周亚点头，眼神认真。
阮小白不说话了。
他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着粥，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里的神色。
暖暖的粥滑进胃里，驱散了身体里那点不适。
他似乎真的在很认真地思考，要怎么“惩罚”她。
周亚也不催，就那么耐心地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阮小白才把一碗粥喝完。
他放下碗，拿起一块蛋饼，小口地咬着，一边嚼一边含糊地开口。
“那......你把头发留长吧。”
周亚愣了一下。
“什么？”
“我说。”
阮小白咽下嘴里的东西，抬起头，很认真地又重复了一遍。
“你把头发留长，我想看看。”
周亚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半长不短的头发。
为了方便，也为了工作时看着利索，她一直都是留着短发，最多也就是长到齐肩，从来没想过要留长。
麻烦。
这是她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洗头麻烦，吹干麻烦，天热了还捂得慌。
要是跟人动手，更是个累赘。
虽然她现在是领班，轻易不用动手了，但多年的习惯还是让她下意识地排斥。
她看着阮小白那双清澈的，充满期待的眼睛，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他很少对她提什么要求。
平时又懂事得让人心疼。
现在，就只是想看看她长头发的样子。
周亚在心里叹了口气。
真是栽了。
“行。”
一个字，干脆利落。
阮小白嘴里还嚼着蛋饼，腮帮子鼓鼓的，嘴角却已经忍不住弯了起来，露出一个又甜又软的笑。
“这还差不多。”
他含糊地说，语气里带着点小小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