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青岚坐下后,越琢磨越气,起身又说道:“还有,你当年拜师的时候,怎么就不能和我们商量商量,如此冒然就入了清弦峰?”
他一边说一边拍桌子:“怎么就拜了他呢?你哥哥都知道拜个靠谱的冷千双,你怎么就偏偏选了虞既白呢?”
“以你的天赋,就算是拜那个神秘的云院长,死缠烂打一下她估计也会同意,怎么就选了虞既白啊!”
温郗摸了摸鼻子:“我事后有跟母后写信说啊,她没意见,而且很高兴。哦对,忘了跟您说了,我跟母后这两年一直有书信来往的。”
萧青岚脸黑了一些。
温郗:“母后说了,虞既白人很好,温柔耐心,一定会是个好师父。”
萧青岚的脸更黑了。
温郗:“她还说,我拜虞既白为师,她很安心。”
萧青岚的脸色已经不能看了,他起身走向内室,只留下一句——
“你、你、你自己吃吧,我还有事情要忙。”
目送萧青岚离去,温郗得逞地笑了。
真有意思,她这父皇只是外表看起来严肃嘛,内里却还是像小孩一样。
一破防就跑。
这破防的样子也像小孩。
温郗摸了摸下巴,还是好奇她师父到底跟萧青岚有什么仇,等见了母后打听打听吧。
吃饱喝足离开奉天殿时,温郗的视线落在了院落中那棵盛开的梧桐树上。
夜晚的凉风带着一丝秋意,斜斜吹过宫殿的院落。院落空阔,四围的青灰殿墙泛着玉石般温润的光泽。
而院子中央,是一棵灵梧树。
也,只有一棵灵梧树。
树身约莫需要五人方能合抱,树干呈现出一种润泽的暗金色。树冠极高,远超宫殿的屋檐。
满树的叶子呈现一种纯净明亮的金色,密密麻麻地堆叠着,将整个院落笼罩在一片柔和的金色光晕里。
树上的每一片叶子都在微微发光,整棵树一眼望去像是无数萤火组成。这些光点从树冠中升腾、飘散,缓慢地悬浮在空气中,又缓缓落下。
温郗站在树下,仰头凝望着这棵美到让人失语的梧桐树。
微风拂过,整树金叶都随之轻轻摇曳,发出一种类似清泉流过玉石般悦耳的沙沙声,那些悬浮在枝干间的光点也随之流动。
像是天地间下了一场金色的雨。
温郗静静地看了许久,直到一片离枝的金叶翩然而下,她下意识抬起手想要接住悠悠旋转的落叶。
那片扇子状的小叶子最终安然落在她掌心。
叶子触感细腻,叶面上依附着两三颗细小的光点,在温郗掌心闪烁了几下,才渐渐暗去。
这棵树很美,美到与整座宫殿给人的感觉都截然不同。
奉天殿庄重严肃,装饰风格内敛低调不失奢华,但这棵灵梧树美的格外耀眼夺目,丝毫不加隐藏。
说实话,不太像是萧青岚的品味。
应该是她母后种的吧。
温郗欣赏够了美景,迈步回了自己的昭望殿。
说起来,昭望殿这个名字还是顾千远起的呢,听起来光是寓意就很大气。
反正温郗很喜欢自己这座宫殿。
她回到房间,也不打算休息,只是拿出《万象流音诀》和《无涯心经》继续练习。
杀千刀的屏障,到底啥时候能突破?
——————
一夜无眠。
第二日午膳时分,温郗又去了奉天殿。
站在大门外,温郗听到了屋内的声音,似乎有官员在向萧青岚回禀边界情况。
在听到顾千远又成功击退一批魔君时,温郗扬了扬嘴角,内心满是小骄傲。
她母后就是厉害。
里面在谈正事,温郗就在外面的院落随便走着,时不时捡两片梧桐叶子把玩。
约莫一刻钟后,殿门从内打开,走出了一位男人。
他看着四十出头,身上穿着暗紫色的特质官服,眉头紧皱,面容严肃,眼睛又圆又大,被他瞪着像极了过年时贴在门上的门神。
温郗刚刚无意偷听了几句,已经猜到了眼前人的身份。
天启国国师,鹿岩,鹿辞霜的父亲。
鹿岩走出门后,径直朝着温郗走来,随后弯身叩首便是一个天启大礼——
“昭舒公主殿下,愿您日安。”
“臣向两仪婆娑树祈佑,望您安康喜乐。”
温郗则是回了一个修士礼:“国师大人,日安。”
鹿岩行完礼就走,一句废话也不打算和温郗客套。
温郗可太喜欢这种人了——她也不喜欢尬聊。
尤其鹿岩在她心里就跟同学家长一样,有什么好聊的?
温郗抬脚走进了宫殿,铺面而来的便是混着草木味的空气。昨天她就发现了这点,萧青岚熏的香格外独特。
闻起来草药味很重。
温郗还特意打听了是不是萧青岚在喝药,侍女却说不是,那就是熏香而已,而且是国主自己特调的味道。
温郗双手合于身前,右手搭于左手之上,端庄周全地行了一个皇室礼。
“父皇,愿您日安。”
她虽然有时候喜欢犯点欠,但每到一个地方礼数总是最全的。
毕竟入乡要随俗嘛。
萧青岚微微颔首:“你怎么来了?”
“啊?”温郗懵了,“来拿我的传书笛啊,您不是说今天给我吗?”
“哦,”萧青岚合上手里的奏折,淡淡道,“我忘了。”
温郗小脸一垮。
萧青岚偏过脸,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很开心看到温郗吃瘪的样子。
温郗翻了个白眼,这人纯报复。
温郗双手抱臂:“您该不会是看我师父的传书笛神奇,心里想要,便想着从我这抢了去吧~”
萧青岚眉心一跳。
温郗继续道:“唉,您早说啊,我懂,毕竟九徽虞式这种隐世家族的好东西不少,您有喜欢的很正常,大可以直说嘛,我可以让我师父——”
“胡说!”萧青岚拍案而起,“我萧青岚能稀罕他虞既白的东西?!”
“笑话!我天启延绵万年,从圣德元启皇帝那时便是启明洲的大国!”
“我能稀罕他的东西?!”
萧青岚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笛子,隔空扔给了温郗。
温郗一下就抓在了手里,随后直接收进了空间手镯。
她立刻收起刚刚那欠不拉几的模样,笑的乖巧:“谢谢父皇,您最好啦。”
萧青岚冷哼一声:“我在上面加了层禁制,若非你主动呼救,虞既白不会察觉。但我还是要提醒你,悠着点你的小命。”
“你的命,很重要。”
温郗点头:“明白。”
萧青岚坐回椅子:“没什么事你就可以走了,早日到你母后身边我也早安心。”
温郗再次行礼,转身离开时却又被萧青岚喊住。
她疑惑转身,只见男人神色纠结,犹豫半天后叹了口气。
萧青岚:“我已经给你母后送去了一封书信,她会安排人在了望城城门处接你。到了营地后,不可生事,不可任性,不可娇气,不许给你母后找麻烦,不许耽误将士们守卫城池。”
温郗摸了摸鼻子:“父皇,我在您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孩子?”
萧青岚沉默了一瞬继续开口:“不可逞强,即便是要历练也要跟在你母后身边,边界不比道院小打小闹……”
他说了许多,最终却将话题再次引到了顾千远身上。
“另外,见了你母后,好好照顾她。她爱逞强,受什么伤都不说,只拼了命向前冲……她有旧伤在身,嘱咐她按时吃药,多加休息,凡事莫要总是亲力亲为。”
他顿了顿:“还有……”
见萧青岚不好意思说,温郗笑了:“我知道,还有——您想她了。”
萧青岚一怔,耳根微微泛红,嘴上却还是不松口:“真是胡言,走吧走吧,一路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