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轮推杯换盏下来,叶疏淮最先显出醉态。
他原本凌厉的眉眼柔和了些许,话也渐渐少了,只是抱着酒碗,时不时仰头灌上一口。
当温执玉再次高谈阔论他对未来青云道院的设想时,旁边忽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叶疏淮直接仰面躺倒在瓦片上,双眼紧闭,呼吸平稳绵长,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月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褪去了平日里的凌厉锐气,带着几分乖巧平和。
“噗,”温执玉指着睡着的叶疏淮,压低声音笑道,“这就倒了?叶疏淮这小子酒量一点没长进。”
温郗跟着一起笑。
温执玉下巴一抬,转而看向虞既白:“小白,如此良辰,弹首曲子吧。”
“好,”虞既白应了一声,将手中的最后一点酒一饮而尽。万壑宁光琴出现在他盘着的膝上,古琴周身泛着柔和的青光,七根琴弦洁白温润。
他先是用食指指尖敲了敲古琴的岳山处,随后才收手开始弹奏。
婉转悠扬的琴声缓缓响起,温郗有些怔愣地望着虞既白,喝了酒后的眼眸有些泛红。
温执玉灌了口酒,视线从虞既白身上悄悄落在了温郗身上,看到少女眼神的那一瞬,他浅青色的眼眸沉了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首曲子还未演奏完毕,虞既白忽的低笑着摇了摇头:“夜色醉人,我也不行了,执玉,我认输……”
温执玉哈哈大笑了起来:“我酒量天生就好,偏偏你们两个还总是要跟我比,不服不行啊。”
温郗凑到虞既白身边,小声提议:“虞既白,剩下的半首曲子我替你奏完吧。”
“好啊。”醉呼呼的虞既白根本没什么思考能力,顺着温郗的话便应承了下来。
得了主人的同意,万壑宁光琴自然不排斥温郗,乖乖地被她接到自己怀里。
温郗也习惯性地先敲了敲万壑宁光琴的岳山处,这是她第一次弹琴时便从虞既白那里学到的小习惯——师父说这样可以提醒古琴要起来干活了,真有意思。
温郗接着虞既白没弹完的曲子继续弹奏,举手投足间尽显平和,种种小动作都与虞既白如出一辙。
温执玉眯起眼睛,沉默不语。
挺像的,不是吗?
一曲还未弹完,虞既白的身子微微一晃,顺势卧下。
他以臂为枕,阖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唇角还带着那抹惯有的温和笑意。
转眼间,四人便只剩温执玉和温郗还算清醒。
温执玉嗤笑一声,拎起酒坛晃了晃,里面还剩小半坛。
他给自己和温郗的碗里重新满上,眼神依旧清亮,看不出太多醉意,只是那副懒洋洋的劲儿更足了。
“两个没用的家伙。”他笑着开口,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纵容,“不过,这酒后劲确实挺大,城主自己下手酿的就是没轻没重。”
一曲弹完,万壑宁光琴化作一缕青光柔和地缠绕在虞既白周身,护佑着自己的主人。
温郗端起酒碗,凑到嘴边小口喝着。
夜更深了,周围愈发安静,只能听到叶疏淮与虞既白均匀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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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又过三巡,温郗与温执玉却仍旧只是面色微红,神智都还算清醒。
温执玉挑眉,有些意外:“你的酒量出乎意料的好。”
温郗:“还行吧。”
除了第一次喝到微醺,后面在清弦峰偷偷喝的那么多次酒似乎把她的潜能激发出来了,酒量越来越好。
也有可能是因为三叠醴的质量太好,不似普通的酒,更像是灵丹妙药,喝了不仅滋养身体,味道还很不错。
温郗每日结束修炼后,都会偷偷给自己倒几碗过过嘴瘾,久而久之,她再没喝醉过。
当然,这事虞既白也知道,但虞既白选择看不见——他就这一个小徒弟了,温郗开心就好。
温执玉笑了,沉默片刻后突然开口:“好久没听《共此时》了,顾郗,你不是音修吗?会吹这首吗?”
《共此时》取自“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是启明洲内抒发友情的常用曲调,也是这类曲子中最出名的一首,温郗早就学过。
这曲子算是虞既白教她的第一批曲子,节奏鲜明,慷慨激昂,温郗学它时便很喜欢。
温郗大手一挥,九宸溯音箫出现在她手中,悠扬激昂的箫声自她周身响起。一声又一声,回荡在整个院落中。
一曲毕,温郗放下九宸溯音箫,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温执玉仰头望天,缓缓念出一句诗,“这首曲子真是不错,对吧?”
温郗看着手里的九宸溯音箫,嘴角勾起:“曲子确实不错,但我吹的还算一般吧,没我师父奏得好听。”
温执玉放下手里的碗,一步一步走到温郗身边,缓缓开口:“你刚刚吹的那首曲子,是小白自创的。”
他顿了顿,声音不自觉放的更低:“迄今为止,只有我们三个听过。”
“顾道友,我想请问你是从何得知?”
温郗眸光一闪,愣在了原地。
“顾郗,你到底来自哪里?”温执玉双手环臂,那双总是漫不经心的眸子凝在温郗身上,语气带上了几分严肃。
“或许,我应该这样问——”
“顾郗,你从什么时候来?”
“未来的,哪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