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汉接过茶叶,轻轻拿在鼻下一嗅,露出满意的神色,又瞥了眼祝无恙……
祝无恙连忙低下头,肩膀微微缩起,抱着琵琶的手紧了紧,装作一副紧张模样,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另一个大汉走过来,伸手想摸祝无恙怀里的琵琶,林九郎连忙拦住:
“别介老弟!这可都是姑娘们表演时用到的精细玩意儿,仔细碰坏了,她们又要埋怨我。再说了,我还能骗你们不成?”
那大汉犹豫了一下,看林九郎平日里与人交好,又常来常往,倒也没再多疑,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进去吧,别在里头乱晃,送完东西赶紧出来。”
林九郎连忙应下,带着祝无恙快步走进西舱……
却说王夫京此时正斜倚在一把玫瑰椅中,指尖捏着枚莹润剔透的蜜渍梅干,灯光下那果肉泛着琥珀色的光,甜香漫在鼻尖,竟比舱外的花香更勾人……
“啧,”王夫京轻轻咬下一小口,梅肉的软糯裹着浓甜在舌尖化开,可没嚼两口,那甜便沉得发腻,她蹙了蹙眉,将剩下的半枚放回描金漆盘里……
“好吃是好吃,就是甜得噎人。若用春茶煮了,或是泡在陈年米酒里,倒该解了这腻味。”
她正琢磨着如何用这梅干学制梅茶,舱外忽然传来“叩叩”的敲门声,力道不轻不重,倒显出几分规矩……
“哪位?”王夫京直起身,理了理衣襟……
“在下林九郎,是此前在渡口迎候各位舞姬的书吏,有要事想面见王娘子。”
门外的声音带着几分拘谨,正是几日前帮她们搬运行李、安排舱位的那位大名府的地方小吏……
王夫京心头无波,仙韶女乐此次远赴比干庙献艺,沿途多有地方官署照料,这个叫林九郎的来拜访或是送一些生活用具的话,倒也属寻常,且看看他要做什么……
她起身走到门边,拔了门闩,刚拉开一条缝,便见林九郎穿着件半旧的青布长衫,手里则是空空如也!
而他身后站着的人,却让王夫京瞳孔骤然一缩——那人抱着柄乌木琵琶,头戴毡帽,垂着眼帘,侧脸线条清俊,待到此人抬头时,王夫京更是立即认出,不是祝无恙,又是谁?
一瞬间,王夫京心里的算盘噼啪作响……
她还一直以为祝无恙身边的那两位小姑娘是他的相好,所以自己才会故意在她们面前调戏祝无恙,除了确实对祝无恙有些好感之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觉得盛潇潇一看到她就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因此她便有意要通过此举特意气气她……
只是连王夫京都没想到的是,这才仅仅过了一个多时辰,这个看似道貌岸然的小家伙竟已急不可耐的寻来了!
看来之前在恒州府之时自己果然没有看错,那时的他看自己的眼神确实不单纯……
“天下男人果然都一样,”她强忍着笑意,指尖在门环上轻轻摩挲,“只要我稍稍露些意思,便都按捺不住了。”
这念头刚落,王夫京的嘴角便要翘起来,随即额头微微向后侧仰……
祝无恙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伸手就捂住了她的嘴,并抬脚将门关上,总算没让这个恒州府有名的泼辣货大笑出声……
而祝无恙的掌心还残留着琵琶表面的凉意,触在王夫京的唇上竟有些发痒……
她眼底闪过一丝狡黠,非但没推开他,反而顺势往他怀里靠了靠,肩头抵着他的胳膊,温软的身子几乎贴了上去……
她抬手抓住祝无恙的手腕,轻轻一掰将那只手挪开,声音里裹着蜜似的,带着几分调侃:
“这是……小郎君这也太猴急了些!不是说好了,让你晚点悄悄来找姐姐的么?这怎么才刚到未时,小郎君便就等不及了?只是姐姐昨日赶了一天的路,直到现在都还没顾得上沐浴洗漱呢。”
“我猴……?我不是……”祝无恙的脸“腾”地红了,从耳尖一直蔓延到脖颈,连说话都有些结巴,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琵琶带,指节泛白……
毕竟此时的祝无恙还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黄瓜棒小伙,何曾经历过这等高端场面……
一旁的林九郎早已尴尬得浑身不自在,他偷偷瞥了眼黏在一起的两人,又看了看祝无恙泛红的脸,忽然露出一副“男人都懂”的笑容,眼神里满是钦佩——没想到这位看着一脸英气的祝县尉,竟真能搭上仙韶女乐里最惹眼的王娘子……
随后他清了清嗓子,往后退了半步说道:
“那在下就不打扰二位雅兴了,林某手头还有些琐事,这便告辞!”
林九郎说罢,也不等祝无恙开口,转身就要走……
“林老哥留步!”祝无恙急忙上前一步,声音都拔高了些,“我来此真是有正经事要说,我其实是个正经人来的,不是……绝非你想的那样!”
林九郎脚步一顿,回头憨厚地笑了笑,拍了拍祝无恙的肩膀后说道:
“祝大人不必解释,你这句话我信!想当年,我也是这么跟我家娘子说的,我懂——”
祝无恙心里骂道:你懂个屁!
只是嘴上却是瞬间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却连一个反驳的字都没说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林九郎一脸“我真的什么都懂”的浓浓笑意,快步消失在走廊尽头,临走前还冲着他挤了挤眼……
舱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小窗外河水拍打着船身的“哗啦”声……
王夫京轻咬红唇,目光落在祝无恙紧攥的琵琶带上,忽然上前一步,伸手就抓住了他腰间的粗布腰带……
祝无恙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琵琶和毡帽便被她随手扔到了旁边的矮榻上,“咚”的一声轻响,琴弦颤了颤,发出一串细碎的音……
“我的小郎君,你倒是坐啊!”王夫京拉着他的腰带,将他拽到桌前的圆凳上坐下,自己则半倚在桌沿,几乎贴到他的身侧……
她拿起漆盘里的蜜渍梅干,两指捏起一枚亲自递到祝无恙的嘴边,声音软得像棉絮:
“反正天色尚早,急什么正事?先尝尝这梅干,是昨日在泽州码头买的,据说是用冰糖腌了三个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