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俅死死盯着时迁收回绢帛的手,脸色变得铁青!
他认得那是他记录的账册!
耶律雄竟然也记录了?
还以此要挟他?
一股难以抑制的暴怒和杀意涌上心头,他几乎要立刻下令将眼前这两人碎尸万段!
但他强行忍住了。
耶律雄既然敢派这两人来,必然留有后手。
若杀了他们,那些证据恐怕立刻就会出现在政敌手中!
到时候……
冷汗,不知不觉浸湿了高俅的后背。
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高俅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变幻不定,显然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挣扎。
时迁和柴进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屏息凝神,等待着高俅的反应。
这一步,是计划中最关键,也最危险的一步!
良久,高俅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般缓缓靠回椅背:“耶律王爷……真是好手段啊。”
他挥了挥手,示意那护卫老者退到门外等候。
待书房内只剩下他们三人,高俅才目光阴沉地看着时迁:“说吧,耶律雄……到底想要什么?”
听到高俅这句话,时迁心中一块大石稍稍落地。
他知道,高俅至少在表面上已经被唬住,并且愿意“谈条件”了。
他维持着恭敬的姿态道:“王爷所求不多。第一,请枢密查明太原之事真相,给王爷一个交代,并保证绝无下次!第二,上次交易未能成功,王爷损失惨重,希望枢密能尽快提供……等价补偿,无论是金银,还是……其他王爷感兴趣的东西。”他故意将“其他王爷感兴趣的东西”说得含糊,留给高俅想象空间。
高俅冷哼一声:“查明真相?谈何容易!至于补偿……本官需要时间筹措。”
“王爷明白枢密的难处。”时迁话锋一转,“但王爷更担心的是未来的合作。若那位‘大人物’始终心存芥蒂,只怕……类似太原之事,还会不断上演。王爷希望……枢密能设法,确保那位‘大人物’……至少在此事上,与枢密保持一致。”
这才是真正的目的——挑拨离间,并试探“烛龙”的虚实!
高俅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盯着时迁,仿佛要将他看穿:“你们……想知道什么?”
时迁(萧山)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问道:“王爷只想问枢密一句……那位‘烛龙’大人,对与我家王爷的合作,究竟……是何态度?他是否……真心愿意看到枢密您与我大辽,建立这深厚的友谊?”
“烛龙”二字出口的瞬间,高俅身体猛地一震!
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死死盯着时迁:“你……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个?”
他的反应,无疑证实了“烛龙”的存在,并且地位极高!
时迁心中狂震,但脸上却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带着几分得意和神秘:“枢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王爷在大宋,也并非全无耳目。这位‘烛龙’大人……能量似乎不小啊。只是不知,他对于‘易鼎’之后,与我大辽如何相处,可有什么……章程?”
“易鼎”二字,如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高俅心头!
他豁地站起身,手指颤抖地指着时迁:“你……你们……”
他彻底被震住了!
对方不仅知道“烛龙”,竟然连“易鼎”这等核心机密都知晓?
耶律雄的手,竟然伸得如此之深?
还是说……府中出了内鬼?
巨大的震惊和恐惧,让高俅一时失态。
时迁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趁势追问:“枢密不必惊慌。王爷并无他意,只是想求个心安。若‘烛龙’大人与枢密同心,我大辽自然鼎力相助,共襄盛举。但若……‘烛龙’大人另有所图,或者对我大辽心存戒备,那王爷也不得不……早做打算了。毕竟,这‘狼头金印’能调动的,可不止是几条暗线而已……”他再次暗示了手中的筹码和力量。
高俅脸色惨白,跌坐回椅中,冷汗涔涔而下。
对方知道的太多了!
多到让他感到恐惧!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却发现自己可能也只是一枚棋子,甚至……是别人眼中的猎物!
在这种巨大的心理压力下,高俅的心理防线出现了裂痕。
他喘着粗气,眼神涣散,喃喃道:“他……他自然是想……借助你们的力量,扳倒……扳倒那些碍事的老家伙,稳住朝局,才好……才好行那‘易鼎’之事……只是……只是他性情多疑,对……对外援,始终……始终不能完全放心……”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虽然语焉不详,但信息量巨大!
确认了“烛龙”是朝中重臣,目标是篡位,并且对辽国心存忌惮!
时迁强压住心中的激动,继续引导:“哦?如此说来,‘烛龙’大人是打算事成之后……便过河拆桥?”
高俅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猛地住口,眼神重新变得警惕起来,死死盯着时迁:“你问得太多了!”
时迁知道不能再逼问下去,否则会引起反弹。
他见好就收,脸上重新堆起恭敬的笑容:“是小人多嘴了。王爷也只是想未雨绸缪,并无窥探之意。只要枢密能确保合作顺畅,王爷自然信守承诺,那些‘不愉快’的证据,也会妥善处理。”
他站起身,抚胸行礼:“时辰不早,小人等不便久留。还望枢密早日给王爷一个明确的答复。小人等就在城中驿馆等候消息。”
说完,他不给高俅反应的时间,对柴进使了个眼色,两人缓缓退出了书房。
高俅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脸色阴沉,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时迁和柴进在高府仆役的引领下,快步向外走去。
两人表面平静,心中却已是惊涛骇浪。
此番行险,收获远超预期!
不仅确认了“烛龙”的存在和其滔天野心,更是成功在高俅心中埋下了猜疑的种子!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走出内院仪门之时,迎面走来一队人。
为首一人,身着紫色官袍,面容清癯,三缕长须,气度雍容华贵,在一众官员簇拥下,正与高俅府上的管家低声交谈着什么。
时迁的目光与那紫袍官员有过一瞬短暂的接触。
那官员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时迁和柴进这两个“辽人”,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看到两个无关紧要的异族使者。
但就在那一瞬间,时迁凭借直觉敏锐地捕捉到那官员眼底深处一闪而逝的冰冷。
时迁心中猛地一凛!
此人是谁?
为何会在此刻出现在高府?
他那眼神……
他不敢多看,连忙低下头,与柴进加快步伐和那队人擦肩而过。
走出高府大门,重新踏入汴京城夜里的寒气中,时迁才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柴进低声道:“刚才那人……似乎是……当朝太师,蔡京?”
蔡京?
时迁心脏狂跳!
那个权倾朝野,门生故旧遍布天下,连皇帝都要让其三分的蔡太师?
难道……他就是……“烛龙”?
那他们的对手,将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而几乎在同时,高府书房内,高俅正对匆匆赶来的管家低声咆哮:“查!立刻去查!耶律雄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叫萧山的书记官?还有,刚才蔡太师突然到访,所为何事?”
管家躬身道:“老爷,太师只是路过,顺便进来问问明日朝会之事,已经走了。”
他顿了顿,低声道:“不过,太师临走时,似乎……似乎看了一眼那两位辽使离开的方向,还问了一句……他们来做什么。”
高俅闻言,身体猛地一僵,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蔡京……他也关心两个“辽使”?
是巧合?
还是……
一股寒意,比这汴京的夜更冷,悄然攫住了高俅的心脏。
时迁与柴进的反间之计,似乎取得了意想不到的进展,但也让他们窥见到了隐藏在迷雾之后、那更加庞大和恐怖的阴影。
蔡京的突然出现,是意外,还是“烛龙”已然察觉到了他们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