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名字,从今往后,便是这梁山泊的旌旗。”
孙新的声音不高,却在顾大嫂心中荡开层层涟漪。
她望着校场上猎猎作响的“孙”字旗眼眶微微发热。
从登州十里牌的小店夫妇,到如今梁山泊上独当一面的头领,这条路走得何其艰难,浸满了血与泪。
“只可惜,大哥看不到今日。”孙新语气低沉下去,望着远方连绵的营寨,仿佛能看到孙立沉稳如山的身影。
顾大嫂握住他布满厚茧的手,那只手曾掂勺算账,也曾握刀浴血。
“大哥在天之灵,会看到的。”她声音坚定,“他看到我们没给他丢脸,看到这梁山泊有了咱‘十里牌’夫妇的名号!”
两人相视一笑,多少沧桑尽在不言中。
自上山以来,已近半年。
这半年里,孙新伤愈后,并未因宋江的礼遇而自矜,反而主动请缨,从基层做起。
他凭借在登州管理客栈的经验和孙立曾传授的军中操典,将分配到他麾下的新兵操练得井井有条。
更难得的是,他从不摆头领架子,与士卒同吃同住,体恤下情,很快便赢得了麾下儿郎们的真心拥戴。
顾大嫂亦未闲着。
她伤势痊愈后,那股“母大虫”的悍勇与精细再次显现。
她协助后勤总管“菜园子”张青整顿军资,清点粮草,将一应事务打理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闲时便去探视那些在历次征战中断肢残臂的老兵,嘘寒问暖,甚至亲自为他们浆洗缝补,那份泼辣下的细腻柔情,让许多铁打的汉子都为之动容。
然而,梁山内部并非铁板一块。
以“智多星”吴用为首的部分元老,对孙新夫妇这等与官府有过瓜葛的外来者始终心存疑虑,明里暗里的排挤试探从未停止。
尤其是孙新拒绝吴用将其调入核心军机处的提议,坚持留在前军带队,更被视为一种不识抬举的疏离。
对此,孙新心知肚明,却只付诸一笑。
他深知,在这龙蛇混杂的梁山,实力和功劳才是立足的根本。
空谈与站队,远不如一场实实在在的胜仗来得有力。
机会很快到来。
朝廷震怒于陈瑾之死,派遣枢密使童贯,调集十万精锐禁军,号称二十万,浩浩荡荡杀奔梁山泊而来。
一时间,水泊内外,风声鹤唳,气氛空前紧张。
聚义厅上,战云密布。
宋江端坐主位,面色凝重。
吴用羽扇轻摇,陈述敌情:“童贯此番来势汹汹,麾下皆是西军百战精锐,更有‘连环马’、‘轰天雷’等利器,不可小觑。我意,当避其锋芒,凭借水泊天险,深沟高垒,与之周旋,待其粮尽自退。”
厅内众头领议论纷纷,大多赞同军师之策。
梁山虽强,但与朝廷倾国之力的精锐正面硬撼,胜算渺茫。
“公明哥哥,军师,小弟有一言!”孙新越众而出,抱拳朗声道。
众人的目光立刻聚焦在他身上。
吴用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孙新兄弟有何高见?”宋江和颜悦色地问道。
“避敌锋芒,固守待机,虽是稳妥之策,但童贯携雷霆之势而来,若任其在外耀武扬威,围困水泊,久而久之,恐损我梁山锐气,寒了天下投奔者之心!”
“况且,朝廷既下决心,岂会轻易粮尽?拖延日久,恐生变故!”
“那依你之见呢?”林冲开口问道,他深知西军厉害,但也觉一味固守非良策。
孙新走到厅中巨大的沙盘前,手指点向一处险要隘口:“童贯大军欲入水泊,必先破我金沙滩外围‘跳水涧’。此处地势狭窄,不利大军展开,其‘连环马’、‘轰天雷’威力大减。我军可在此设伏,主动出击,挫其锐气!”
“主动出击?在跳水涧与禁军精锐野战?”刘唐嗤笑一声,“孙新兄弟,你可知西军悍勇?岂是登州那些土鸡瓦狗可比?”
顾大嫂按捺不住,上前一步,与孙新并肩而立,柳眉倒竖:“西军悍勇,莫非我梁山儿郎便是泥捏的?未战先怯,岂是好汉行径!跳水涧地势险要,正可抵消敌军兵力优势!我夫妇愿立军令状,率本部兵马为先锋,必斩将夺旗,扬我梁山军威!”
她声音清越,掷地有声立刻镇住了场中诸多质疑。
宋江与吴用交换了一个眼神。
吴用沉吟道:“跳水涧设伏,确是一招险棋。若能成功,可大涨士气。只是……这先锋之任,干系重大……”
“哥哥,军师!”鲁智深声若洪钟,“洒家看孙新兄弟和顾大嫂是条好汉!既有此胆魄,何不让他们一试?洒家愿率步军在后接应!”
武松也抱拳道:“小弟亦愿往!”
林冲微微颔首,表示支持。
见几位核心大将表态,宋江终于下定决心:“好!既然如此,便依孙新兄弟之策!孙新、顾大嫂听令!”
“在!”夫妇二人齐声应道。
“命你二人为前部正印先锋,率本部三千兵马,即刻前往跳水涧设伏!鲁智深、武松率三千步军为第二队,林冲、杨志率三千马军押后策应!此战许胜不许败,务必打出我梁山的威风!”
“得令!”
跳水涧,两山夹一沟。
涧底水流湍急,唯一一条官道蜿蜒其间,最窄处仅容数骑并行。
孙新与顾大嫂率军抵达后,立刻勘察地形,布置埋伏。
孙新将两千弓弩手埋伏于两侧山崖密林之中,多备滚木礌石。
顾大嫂则亲率一千精锐刀牌手,藏于涧口乱石之后,准备近身搏杀。
“娘子,此战凶险,你……”孙新看着顾大嫂检查着盾牌和短刀,忍不住开口。
顾大嫂抬起头,打断他,眼神明亮而锐利:“怎的?忘了登云崖谁替你挡的刀?还是觉得老娘提不动刀了?”她嘴角勾起一抹野性的笑意,“别忘了,咱们的‘鸳鸯阵’!”
孙新一愣,随即也笑了。
是啊,他们夫妇二人,从来都是并肩作战。
在登州,他们是“十里牌”的掌柜和老板娘。
在梁山,他们便是陷阵斩将的“悍火鸳鸯”!
他伸出手,顾大嫂会意,抬手与他重重击掌!
“嗡——”
低沉的号角声从涧外传来,打破了山涧的寂静。
地平线上,烟尘滚滚,旌旗如云,童贯的先锋大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