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登州城郊外十里牌这家不起眼的小店后院。
没有虫鸣,没有风声,只有屋内一点如豆的灯火,在厚重的窗纸后摇曳,将两条纠缠的人影投在墙上,放大、晃动,带着某种原始的蓬勃生命力。
孙新的手指刚触到顾大嫂的衣带,便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握住,力道之大,让他怀疑自己的腕骨是不是发出了哀鸣。
“嘶——”
他抽了口凉气,却不是真的痛,眉眼间反而漾开一层混不吝的笑意:“娘子,轻点儿,这双手明日还要替你掂勺算账呢。”
回应他的是顾大嫂一声从鼻腔里哼出来的笑,火辣辣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另一只手却已灵蛇般探出,扯住了他腰间的束带。
“怎的?平日里踹翻泼皮无赖的劲儿,到了老娘身上就只剩这点花花肠子了?”她嗓音不算清脆,有着常年呼喝的沙哑,蹭得人耳根子发痒,心里发烫。
孙新就爱她这股劲儿。
外人只道“母大虫”顾大嫂凶悍泼辣,能止小儿夜啼,唯有他知道,这具包裹在粗布衣衫下的身躯,藏着怎样炽热而又细腻的灵魂。
他手腕一翻,也不知用了什么巧劲,竟从那铁钳般的禁锢中滑脱出来,反手扣住了她的脉门,身子顺势向前一压,将她抵在了冰冷的土墙上。
他凑到她耳边,热气呵在她颈侧:“花花肠子?老子这叫张弛有度,刚柔并济。”
她仰起头,下颌线条锐利,脖颈却修长,在昏暗光线下泛着蜜色的光泽。
“少贫嘴!今日那‘镇关西’郑屠的肥油,可曾刮干净了?”她问着正事,气息却有些不稳。
“干净了!”孙新答得干脆,手指在她背上那道最长的疤痕上轻轻摩挲,那是去年为救一个被拐卖的少女,被郑屠手下冷箭所伤。
“足足三百两雪花银,一半散给了西城根那些揭不开锅的穷户,另一半,”他顿了顿,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给你打了支新簪子,赤金的,坠着颗小小的珍珠,衬你。”
顾大嫂的身体随即软了下来,像是被抽掉了某根紧绷的筋。
她想起白天里,她如何一拳砸塌了郑屠的肉案,如何喝令他吐出强占的民田,孙新又如何在一旁插科打诨,看似不着调,却总能在关键时刻挡住暗算,或者用几句歪理把围观的乡绅噎得说不出话。
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登州地界上,“十里牌孙家夫妇”的名头,是打出来的,更是“演”出来的。
“算你还有点良心。”她哼了一声,双手环住他的脖颈。
孙新将她打横抱起,几步绕过那张堆放着算盘与账本的桌子,将她抛在了那张结实宽大的板床上。
床脚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孙新俯身下去,看着她肩胛的凹陷,锁骨的锋利,最后停留在心口上方一处新鲜的淤青上,那是白天替一个老农挡下棍棒留下的。
“还疼吗?”他问,声音闷闷的。
“早忘了。”顾大嫂不耐地抬手想推开他,指尖触到他胸膛上同样纵横交错的伤疤。
她的“悍”,是对这世间不公的武器,而他的“痞”,是对这沉重生活的化解。
只有在这样的时刻,那些坚硬的外壳才会短暂脱落,露出内里最柔软只对彼此展露的依赖与疼惜。
汗水濡湿了身下的粗布床单,身体的碰撞带着韵律,是另一种形式的较量与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