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二龙山紧紧包裹。
山下十字坡酒店早已熄了灯火,沉寂在一片压抑的静谧之中。
后院内,孙二娘独坐窗前,望着窗外模糊的树影,手中无意识地绞着一方手帕,心中五味杂陈。
与丈夫张青的冷战已持续两日,那陌生香气与胭脂痕迹深深扎在她心头,疑云与怒火交织,让她寝食难安。
她虽性子泼辣,但对张青用情极深,此刻的猜忌与失望,便也格外蚀骨灼心。
忽然,窗棂极轻地响了三下,叩击声沉稳而富有节奏,并非风声所致。
孙二娘猛地警醒,悄无声息地移至窗边,低声道:
弟妹,是俺,鲁智深。
孙二娘心中一凛,急忙轻轻推开窗户。
只见鲁智深那胖大的身躯竟如狸猫般轻巧地伏在窗外,一双虎目在黑暗中灼灼发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房门方向,示意她开门。
孙二娘虽不明所以,但知鲁智深深夜如此隐秘前来,必有极其紧要之事,当下不敢怠慢,悄悄拨开门闩。
鲁智深闪身而入,动作迅捷无声,随即反手将门轻轻掩上。
大哥,你怎地...孙二娘话未问完,已被鲁智深抬手打断。
莫点灯,莫高声。鲁智深声音压得极低,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俺长话短说。张青兄弟之事,俺已查清。并非你所想那般。他是被人下了极阴毒的药物,身不由己!
什么?孙二娘猛地捂住嘴,才没惊呼出声,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巨大的恐慌,下毒?大哥,这...这从何说起?
鲁智深从怀中小心翼翼取出一点从树洞中沾到的药粉,递到孙二娘鼻下:你闻闻,可识得此物?但小心,莫吸入太多。
孙二娘乃是用药的行家,只轻轻一嗅,脸色骤变,声音都颤抖起来:这...这是...‘牵机引’?传闻中的宫廷秘毒?无色无味,久服能乱人心智,最终如提线木偶,任人摆布!他...他怎么会...
定然是那帮杀才的手段!鲁智深咬牙道,借此控制张青兄弟,一来可窥探山寨机密,二来可伺机破坏,三来...便是要让你二人夫妻生隙,从内瓦解这山下据点!那衣衫上的香气胭脂,不过是掩饰药味或是联络的标记!张青兄弟并非变心,实是受人胁迫,有苦难言!
孙二娘想起丈夫近日的恍惚、支吾、以及那深藏的痛苦眼神,原来竟是...竟是受此折磨!
当家的...孙二娘眼圈红了,泪水盈眶,又是心疼又是自责,我...我竟还那般逼他...疑他...
此刻不是自责之时!鲁智深沉声道,当务之急,是设法解毒,救下张青兄弟,再将计就计,反戈一击!弟妹,你既识得此毒,可知解法?
孙二娘强忍泪水,凝神思索,快速道:此毒阴沉,解法也极偏门。需以三味主药:百年老参吊命续元气,雪山茯苓宁神定魄,七叶一枝花化解药毒。辅以烈酒为引,文火慢煎三个时辰,成膏状服下,连服三日,辅以金针渡穴,或可拔除毒性,恢复神智。只是...只是这七叶一枝花,极是难得,多生于南方瘴疠之地,北方罕见...
鲁智深眉头紧锁:百年老参山寨库房或有收藏,雪山茯苓也可设法,这七叶一枝花...一时间却去哪里寻?
就在二人焦急之际,窗外又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布谷鸟叫——这是曹正与山寨约定的暗号。
鲁智深心中一动,再次悄然开窗。
只见曹正如鬼魅般滑入屋内,低声道:大哥,嫂子。我方才在店外巡查,擒住一个鬼鬼祟祟欲往后方树林的汉子,从他身上搜出此物。
说着,他递过一个小油纸包,以及一小截看似干枯却有着七片叶子顶着朵小白花的植物。
那人似是来送的,见了我便欲服毒自尽,被我卸了下巴。这草药,是从他贴身内袋中搜出,似极珍贵。
孙二娘接过那干枯草药,只看一眼,便失声低呼:七叶一枝花!而且...而且是年份极足的成品!天见可怜!当家的有救了!她激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鲁智深也是大喜,重重一拍曹正肩膀:好兄弟!来得正是时候!真是天助俺们!旋即又冷笑道,看来这送药的,便是控制张青兄弟的线人。曹正兄弟,那人现在何处?
打晕了捆结实了,塞在后院柴垛里,嘴里塞了麻核桃,万无一失。
好!暂且留他性命,或有大用。鲁智深眼中精光闪烁,一个大胆的计划立刻在心中成型,弟妹,你立刻秘密配制解药,所需其他药材,让曹正兄弟想办法去弄。务必尽快让张青兄弟恢复!俺们要演一出好戏给那看看!
孙二娘重重点头,眼中燃起希望与复仇的火焰。
……
几日后。
深夜。
十字坡酒店后院卧房。
张青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得脑中一片清明,连日在浑浑噩噩与清醒之间挣扎的痛苦,那种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恐惧感,如潮水般退去。
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心神已然归位。
他首先看到的是妻子孙二娘布满血丝却充满关切与愧疚的双眼。
二...二娘?他声音沙哑,带着不确定。
当家的!你...你终于清醒了!孙二娘泪如雨下,紧紧抓住他的手,是我错了!我不该疑你!你受苦了!她泣不成声,将鲁智深发现中毒,寻药解毒之事快速说了一遍。
张青听完,恍如隔世,反手紧紧握住妻子的手,虎目含泪:不怪你...是我不中用,着了道儿...那日我去邻村采买,被人在茶水中下了药...此后便时常昏沉,有人在我耳边低语,令我按时去林中取药,并...并打探山寨消息传递出去...我心中不愿,却难以自控...苦了你了...夫妻二人劫后余生,相拥而泣,往日隔阂转瞬冰释,感情反较往日更深。
此时,鲁智深和曹正悄悄进来。
见张青恢复,都很高兴。
鲁智深道:张青兄弟,你既已无恙,俺们便来商议下一步。那以为你仍在控制之中,此乃天赐良机!俺们何不将计就计,你假意继续听命于他,反向传递假消息,引蛇出洞,将这伙藏头露尾的鼠辈,一网打尽!
张青闻言,挣扎着坐起,眼中闪过坚定与恨意:大哥所言正合我意!此等阴毒之辈,害我夫妻几乎反目,更欲祸害山寨,我张青岂能与他干休!定要他们付出代价!只是...需得谋划周详,方能取信于彼。
四人当即在灯下密议。
由曹正模仿那被擒信使的笔迹(从其身上搜出过往字条),伪造一份一切正常,张青已完全受控,可进行下一步指令的回执,仍由那信使(被曹正以性命和药物控制)送往指定地点。
同时,张青则依计行事,假意依旧被操控,等待对方下一步指令,并准备传递精心编织的假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