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您还真是狠辣,将自己肉身分成五处,还下了血神咒法,看来,您的对手不简单啊!”
林飞宇站在黑石城中央那座破败庙宇里,目光落在供桌后那尊无面神像上。
神像泥塑斑驳,胎体上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最深的一道裂痕从头顶延伸至腹部,足有手指粗细,像是被某种利器劈开一般。
可此刻,却有微弱的红光在裂痕中流转,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每一次明暗交替,都让周围的空气泛起细微的涟漪。
他刚将第二只盛放青岩子肉身碎片的青铜坛递过去,坛身与神像接触的瞬间,发出“嗡”的一声轻响,紧接着便感受到神像周身的腐败气机明显收敛了几分。
那股弥漫在黑石城百年不散的尸臭与腐朽之力,正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缕若有若无的清冽气息,像是寒冬过后初融的雪水,带着一丝纯净。
青岩子的声音依旧是从神像内部传来,沙哑中带着一丝刚恢复的气力,不再像之前那般虚无缥缈,反而多了几分实质感:“怎么,怕了?”
“怕?何出此言。”
林飞宇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指尖摩挲着青铜坛冰凉的边缘,坛身上雕刻的云纹凹凸不平,带着岁月沉淀的粗糙质感。
“只是一个承诺而已。您当初不惜欠人情也要出手救我一命,我尽力帮您收集肉身碎片,各有所需罢了。前辈既然已经告知部分隐情,何不将剩下的事情和盘托出呢?”
他这话并非无的放矢。自打踏入黑石城,他便察觉这座被封印的城池处处透着诡异。天空永远是灰蒙蒙的,像是被一层厚重的黑纱笼罩,看不到日月星辰,只有永恒的昏暗;街道上散落着锈蚀的兵器与枯骨,刀剑的残骸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有的骨骼断裂处还嵌着破碎的箭镞,显然是经历过惨烈的厮杀;空气中除了腐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神咒波动,那波动隐晦而霸道,仿佛在镇压着某种恐怖的存在。
如今知晓青岩子竟是自封肉身、布下血神咒,他更确定当年之事绝不止“遭人暗算”那么简单。能让一位修士不惜拆分肉身、以血神咒续命,对手的实力必然恐怖到了极点。
“哈哈哈……”
神像内部传来爽朗的笑声,伴随着骨骼拼接的“咔哒”声,清脆而密集,像是有无数块碎骨在缓缓咬合,“看来,这些日子你成长了不少,居然敢跟我谈条件了。”
话音落下,两道红光从神像的裂痕中射出,如同两道凝练的血箭,落在林飞宇面前的地面上。
红光散去,露出两只残缺的肢体。一截左臂,一只右腿。肢体上还残留着干涸的黑血,黑血凝结成块,像是沥青般粘稠,贴在早已坏死的肌肉组织上。
肌肉呈青黑色,失去了所有弹性,用手轻轻一碰便会簌簌掉落碎屑。可在红光的滋养下,这些坏死的组织竟缓缓蠕动起来,如同冬眠苏醒的蚯蚓,一点点朝着神像的方向移动。移动过程中,肢体表面的黑血逐渐融化,化作缕缕血丝,融入神像散发的红光之中。
随着这两部分肢体归位,神像周身的红光愈发浓郁,如同燃烧的火焰,那股腐败气机几乎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微弱却精纯的仙道气息,虽不磅礴,却异常纯粹,如同未经污染的山泉,滋养着庙宇内的每一寸空间。
林飞宇心中微动,青岩子的实力显然远超他的预估。
能将肉身拆分五处藏匿,还以血神咒护住残魂不散,这般手段,即便是化神期修士也未必能做到。
要知道,血神咒乃是上古禁术,以自身精血为引,以魂魄为祭,虽能续命,却要承受万载孤寂与蚀骨之痛,非大毅力、大决心者不敢轻易尝试。
“知道的太多,对你没好处。”
青岩子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像是高高在上的神只在宣判,“我的真身,涉及到此间安危。真若是泄露出去,不止是你,整个地界都难保。”
“是吗?”
林飞宇向前踏出一步,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神像的泥塑胎体,看到内部的残魂,“那您是四灵仙童中的哪一位?还是说,是六百年前罹难的那位帝君……”
“……之子”二字尚未出口,一股凛冽到极致的杀机如同海啸般骤然爆发!
那杀机并非实质,却比最锋利的刀刃还要可怖,瞬间笼罩了整座庙宇。
林飞宇只觉得喉咙一紧,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他的脖颈,将他整个人硬生生举到了半空中。他的双脚离地,脚尖徒劳地蹬踏,胸口憋闷得几乎无法呼吸,眼前阵阵发黑,耳边传来自己血液奔涌的轰鸣声。
这股力量看似无形,却带着碾压性的威势,仿佛要将他的骨骼寸寸捏碎,五脏六腑都被挤压得生疼。
余光中,他看到那尊无面神像的泥塑胎体上,竟缓缓渗出了殷红的血液。
那血液粘稠如蜜,在神像表面缓缓流动,像是有生命一般,时而汇聚成诡异的符文,符文闪烁着妖异的红光,散发出强烈的禁制波动;时而分裂成细小的血珠,血珠在空中悬浮片刻,便化作缕缕血雾,融入周围的空气之中。
血神咒的气息在此刻暴涨,庙宇内的温度骤降,墙壁上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地面上的尘土都被冻成了冰粒,踩上去发出“咯吱”的声响。
林飞宇心中却异常平静,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的今世肉身乃是莲花所化,异种天成,并非普通的人族躯壳。无需呼吸氧气,肺部即便被挤压也不会影响生机;周身莲花本源流转,如同天然的防护罩,不畏寻常禁制与阴寒之力。他早就笃定,青岩子虽因他的问话动怒,却绝不会下死手。
毕竟他还需要自己寻找剩下的两具肉身碎片,杀死自己,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这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而他,正是要借着这份“冒犯”,刺激青岩子说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两世为人,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
而转生之初,他曾做过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梦里有漫天神佛陨落,金色的血液染红了苍穹;有血水淹没大地,无数生灵在水中挣扎哀嚎;有一道模糊的身影立于云端,看不清面容,只听到那些低沉的呢喃。
起初,他以为那只是魂魄穿越混沌海时,受到时空乱流的影响,窥见了一些消逝在时光长河中的隐秘。可如今结合青岩子的话,
以及黑石城的诡异状况,他忽然明白,那个梦绝非偶然,而是有心人故意引导他看到的。能在混沌海中干涉他的魂魄,引导他看到未来的景象,这股力量的恐怖,远超他的想象。
六百年前的岷山道异变,牵扯天地人三界,无数修士陨落,帝君之子失踪,四灵仙童不知所踪。
那场异变如同一场浩劫,让曾经繁华的岷山道变成了人间地狱,被两界生死劫灭大阵封印,与世隔绝。而他一个刚刚踏入筑基期的小喽啰,竟被卷入这场跨越六百年的布局,成为一枚被选中的棋子,这不得不让他心生感慨。命运的丝线,果然早已在冥冥之中交织。
“你是谁的人?”
青岩子的声音冰冷刺骨,杀机丝毫未减,如同寒冬的寒风,刮得人皮肤生疼,“知道我身份的还有谁?”
林飞宇艰难地转动脖颈,目光直视着无面神像,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尽管脖颈被扼住,笑容显得有些狰狞:“这重要吗?我一个小角色都能猜到几分,那些真正的有心人,又怎会猜不到?我连自己的生死都做不了主,又怎会知晓这些隐秘?”
“不可能!”青岩子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绝伦的事情,“此间被两界生死劫灭大阵封印,阵眼正邪两道镇守,无人能干涉生死轮回!”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
林飞宇缓缓说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穿透力,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碍,直达人心,“这具莲花肉身,已经是我第三次转生了。上一世,我死于有心人的追杀;再上一世,我陨落在内斗中。若不是有人在暗中操控,我又怎能三番两次死而复生?”
神像内部陷入了沉默,那股扼住林飞宇脖颈的无形力量也缓缓消散。
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尘土飞扬,身上的衣袍沾染了污渍,后背与地面接触的地方传来一阵钝痛,却毫发无伤。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衣袍上的尘土簌簌掉落,露出下面青色的布料。他抬眼看向神像,眼中带着一丝询问,等待着青岩子的回答。
过了许久,青岩子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疲惫与迷茫,像是经历了漫长的岁月沧桑:“如果是他们……或许真的做得到吧。”
“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