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却又像是突然卡住了似的，半天没下文，只剩下喉咙里发出的“唔唔”声。下身的十条章鱼触手也跟着变得不安分起来，不停地在地面上甩来甩去，卷起细小的石子和尘土，又猛地松开，任由石子落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细碎声响，像是在为他的回忆伴奏。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何罗鱼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猛地一亮，原本浑浊的瞳孔瞬间变得清明起来，像是拨开了层层迷雾。他抬起右手，手掌对着虚空轻轻一劈，动作看似缓慢，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势。
只听“嗤啦”一声，虚空像是被锋利的刀刃撕裂的锦缎，裂开一道约莫半尺宽的小口，口子边缘泛着淡淡的空间波动，隐约能看到里面漆黑一片的混沌。
他将手伸进那道裂缝里，摸索了片刻，手臂在里面不断晃动，像是在翻找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他猛地一拽，一堆五颜六色的玉圭从虚空中掉了出来，“哗啦啦”地堆在地上，形成了一小堆玉圭山，足足有数千枚之多。
这些玉圭的总体形制和林飞宇的那枚差不多，都是长方形，顶部呈尖状，线条流畅，透着股古朴的气息。
只是颜色各异，有赤红如焰、湛蓝如深海、墨黑如暗夜、莹白如冰雪等，甚至还有几枚是七彩相间的，像是将彩虹凝练成了玉圭的模样。
不过，大多数玉圭都已经破损不堪，有的缺了一角，露出里面灰白的质地；有的表面布满了蛛网状的裂纹，像是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裂；还有的直接从中间断成了两截，断面处还残留着干涸的黑色痕迹，像是凝固的血迹。原本应该流转光芒的表面此刻也黯淡无光，死气沉沉的，仿佛承载了无尽的岁月悲歌。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些老样式，一点新意都没有。”
何罗鱼看着地上的玉圭，咂了咂嘴，语气里带着几分嫌弃，又像是在感慨时光的流逝，那眼神复杂得很，有怀念，有惋惜，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
地上的玉圭堆散发着淡淡的死气，那气息冰冷刺骨，像是来自九幽之地的寒风，即使隔着数丈距离，林飞宇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不祥。那是一种生命凋零、魂魄消散后留下的绝望气息，沾染上一点，都觉得魂魄像是被冻结了一般。
代阅骑着紫金红葫芦，好奇心早已被勾了起来，他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些五颜六色的玉圭，尤其是那几枚七彩玉圭，更是让他挪不开眼。
他操控着葫芦慢慢凑过去，伸出手就想去翻翻看，想摸摸这些玉圭到底是什么质感，是不是和林飞宇那枚一样冰凉。
“唉，你不要命了！”
林飞宇见状，心脏（虽然他现在没有心脏，却有类似的心悸感）猛地一紧，连忙操控着玄牝珠飞快地冲过去，挡在了代阅的手前面。
玄牝珠表面的纹路瞬间亮起淡淡的白光，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恰好拦住了代阅的动作，白光与代阅的手指接触时，还发出了细微的“嗡”声。
“你没感觉到吗？这些玉圭上的死气这么重，比之前隐秘里的老诡身上的死气还要浓郁百倍！”林飞宇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还有一丝后怕，“你要是直接用手碰，这些死气会瞬间钻进你的体内，顺着你的经脉游走，污染你的仙体，到时候就算你有紫金红葫芦护着，也未必能彻底清除，搞不好还会损伤根基，后果不堪设想！”
他知道代阅没什么江湖经验，对这些蕴含死气的东西没什么防备心，总觉得凭着紫金红葫芦的威力就能无所畏惧，可这死气绝非普通阴邪之气可比，它是直接针对魂魄和仙体本源的，以代阅如今的修为，一旦沾染，麻烦就大了。
他简单给代阅科普了一下死气的危害，从死气如何侵蚀仙体，到如何损伤魂魄，再到沾染后的严重后果，一一说来，见代阅慢慢收回了手，脸上露出后怕的表情，甚至还悄悄往后退了退，才松了口气，转而继续向何罗鱼问道：“义父，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啊？为何上面的死气如此之重？它们和我的这枚玉圭又有什么关系？”
“这些都是神仙和魔神的信符，相当于你们凡人用的名片，只不过比名片珍贵万倍。”
何罗鱼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悠远，像是从时光深处传来，“玉圭里面封存着他们的大概信息。比如姓名、所属势力，还有修为境界、擅长的神通术法，最重要的是，里面还有他们专属的联系方式，相当于你们凡人说的‘传讯坐标’。”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严肃起来，语气也加重了几分：“对他们来说，这信符可是极为重要的东西，比性命都差不了多少，绝不会轻易交给别人。而且，这东西有个特性，必须得是他们亲自送出，并且注入一丝本命气息才有作用，若是通过其他途径得到的，就只是一块普通的玉圭，根本没用。”
“毕竟，要是对方和你有仇，一旦拿到你的信符，只要稍微炼化一下，就能通过信符里的气息定位到你的位置，到时候直接打上门来，可不是闹着玩的。”何罗鱼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警示。
他伸手指了指地上的玉圭，继续说道：“我这些玉圭，都是以前的一些老朋友留下的。他们大多数都已经陨落了，有的是在仙魔大战中战死，有的是修炼时走火入魔，还有的是遭了仇家的暗算……这些信符和他们的气运、魂魄紧密相连，就算过去了无尽岁月，里面蕴含的死气也不会散去，反而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浓郁。”
“你刚刚拦着他是对的，”何罗鱼看向林飞宇，眼神里带着几分赞许。
“以你们现在的修为，直接用手触碰这些玉圭，死气会瞬间侵入体内，缠上你们的魂魄，轻则损伤根基，修为倒退几十年，重则直接灰飞烟灭，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林飞宇那枚玉圭上，仔细打量了片刻，才缓缓说道：“至于你的那枚，和这些不一样，是简化版本的。依我看，估计是有人看上你了，给你发的‘仙界邀请函’。等以后你到了仙界，拿着这枚玉圭示人，相当于告诉别人你有靠山，那些想找你麻烦的人就得掂量掂量，不敢轻易招惹你。不过嘛……”
“不过什么啊，前辈？”
林飞宇和代阅异口同声地问道，两人一个操控着珠子往前凑了凑，珠子表面的白光都亮了几分；一个骑着葫芦探着脑袋，连嘴里的草茎都忘了叼，眼神里满是急切，像是等着听故事的小孩。
何罗鱼看了他们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狡黠，又像是在嘲讽：“也不一定都是好意。这种‘遍地撒网’发邀请函的法子，在仙界很常见，就像你们凡人钓鱼一样，撒下一大片网，捉到的往往都是些没什么经验、背景普通的‘傻鱼’。”
“有的是想找个跑腿办事的小弟，有的是想收个弟子帮自己处理杂事，还有的更过分，是想找个‘鼎炉’，或者让你替他挡灾……总之，天上不会掉馅饼，越是看似美好的机会，背后往往藏着越大的算计。”
林飞宇心里一沉，他当然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道理，可道理归道理，真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谁还会管这午餐是不是白吃的？先填饱肚子活下去，才有资格考虑其他的。
而且，仙界对他来说还太过遥远，像是隔着万水千山，遥不可及。他现在只是一颗玄牝珠，连肉身都没有，按照修仙界的惯例，像他这样寄身器物的状态，根本没有成仙的可能。修仙修仙，修的是“身”与“魂”，缺一不可，没有肉身，魂魄再强，也只能是个孤魂野鬼，无法引气入体，更别说突破境界飞升仙界了。
与其想那些遥远的事，不如看看当下。这枚玉圭吸收香火愿力的能力这么强，何罗鱼刚才提到的“用香火愿力塑造金身”，才是他现在最该关注的。只要能塑造金身，再度为人，哪怕这玉圭背后有什么阴谋，他也有底气去应对；可要是一直被困在这枚珠子里，别说应对阴谋了，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对他来说，再度拥有肉身，才是眼下最头等的大事，是支撑他继续走下去的唯一动力。
林飞宇一边认真听着何罗鱼的话，一边在心里快速盘算着，将所有的思绪都集中在“塑造金身”上，完全没注意到代阅正骑着紫金红葫芦，一点点地向他靠近，眼神里满是好奇。
“林飞宇，快看你身上，你在发光唉！还是五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