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肉类和各色果酒当然是西极之地的特色,强大的昼夜温差让这里的水果无比甘甜,当然,这对于早已不再依赖这些维生的林飞宇来说,就是雨露均沾一下,尝个味道。
暮色浸染王都时,国王宫殿的琉璃灯盏次第点亮。
三百六十盏嵌着细碎宝石的铜灯悬于穹顶,光透过彩绘玻璃投下斑斓碎影,在大理石地面流淌成流动的彩虹。
殿内空气中浮动着龙涎香与玫瑰水的甜腻气息。
十二名赤足的侍女托着银盘穿梭其间,盘里堆叠的葡萄紫得发黑,颗颗如浸过蜜的玛瑙,被昼夜温差催生出的果糖在表皮凝成细白霜花,指尖一碰便溢出甜浆。
主宴长桌长达三十丈,由整块墨玉雕琢而成,边缘镶嵌着沙陀国特有的「夜明珠沙」。
那是从千丈沙渊底部淘来的细砂,在烛火下泛着珍珠母贝的虹彩。
最前端的黄金食盒里,卧着烤得油光锃亮的骆驼掌,掌皮被蜂蜜与藏红花腌渍得酥烂,刀刃划过时能听见油脂滋滋作响的声音;旁边银盘盛着「琥珀羊排」,整根羊排被糖汁熬成的琥珀壳包裹,侍女用银锤轻敲,糖壳碎裂时露出内里粉嫩的羊肉,蒸腾的热气中混着肉蔻与孜然的辛香。
更令人咋舌的是中央的「星河酒池」:一座三尺高的水晶莲花台,花瓣间汩汩流淌着三种颜色的果酒——深红如血的葡萄酒、明黄似蜜的椰枣酒、淡青若冰的橄榄酒。
酒液在莲花中心汇成小池,池面漂浮着用糖霜雕成的星月图案,国王亲自执金壶为代国使团斟酒时,笑道:「此乃『三时酒』,饮下可解异乡风尘。」
酒液入杯时泛起细密泡沫,林飞宇浅尝一口,只觉酸甜在舌尖炸开,尾韵却带着东土烈酒的凛冽,竟像是用某种秘法将果酒与烈酒调和而成。
殿柱之间,六名舞姬正踏着铃鼓的节奏旋转。
她们身着薄如蝉翼的纱丽,腰间金链随着舞步叮当作响,
额间红宝石在灯光下如跳动的火焰。当鼓声渐急时,舞姬们突然伏身,用嘴衔起地面银盘里的葡萄,抛向空中的瞬间,一名乐师弹出铮然琴声,葡萄竟被精准地劈成两半,果肉落进后排宾客的酒杯里——这手「刀弦分果」的技艺引得满堂喝彩,林飞宇身旁的沙陀公主掩唇而笑,腕间金镯撞出细碎声响。
晚宴最奢靡的一幕出现在后半场。
国王拍掌示意,殿后幕布缓缓拉开,露出一座用糖霜与蜜蜡筑成的「微型王都」:城墙是杏仁糖砌成,宫殿尖塔缀满钻石般的冰糖,甚至连街道上的「行人」都是用各色软糖捏成。
两名厨师推着这座糖雕王都上前,国王拿起金刀切开「城门」,里面竟涌出无数裹着金箔的杏仁——这是沙陀国招待贵客的最高礼节「金裹福」,寓意「贵客临门,福泽如金」。
代国使团成员们见状纷纷起身致谢,林飞宇望着掌心那枚沉甸甸的金箔杏仁,只觉这盛宴的奢华已远超饱腹之需,更像是一场用财富与技艺堆砌的文明展示。
离开喧嚣的王宫,使团沿着铺满青石板的街道前行,半盏茶后,一座飞檐翘角的建筑群突然刺破沙陀国的土黄色天际线。朱红宫墙高耸三丈,墙顶覆盖着代国特有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青蓝色的幽光——这便是代国驻沙陀的大使馆驻地,其形制之恢弘,竟比传闻中更甚。
穿过饰有饕餮纹的铜钉大门,众人仿佛瞬间穿越回东土。
庭院正中是座九曲回廊,廊柱上缠绕着从代国运来的紫藤,虽已入秋,仍有零星淡紫色花串垂落。
廊下地面铺着「冰裂纹」青砖,缝隙里竟用碎银填嵌,月光洒下时,整座庭院如同落满星子。代国前任大使站在垂花门前,指着院中那棵合抱粗的梧桐笑道:「此树是当年用三船丝绸换来的幼苗,如今已能遮阴了。」
树干上还挂着代国特有的风铃,风过时叮咚作响,混着远处传来的沙陀国宣礼声,竟生出奇妙的和谐。
建筑群核心是座五进宫殿,主殿「揽月阁」的规格尤为惊人:殿顶采用代国皇家专用的「歇山顶」,檐角蹲兽俱全,正脊两端的鸱吻用纯铜铸造,表面鎏金;殿内梁柱未施彩绘,却用代国特有的「大漆罩金」工艺,木色纹理在灯光下如琥珀般透亮。
最令人惊叹的是殿中那盏「万瓷灯」——用三千片代国青花瓷碎片拼嵌而成,每片瓷片上都绘着山水花鸟,灯光透过时,整座大殿的墙壁上便浮动着东土的烟雨江南。
「诸位请看,这是『流觞院』。」大使引众人来到后院,只见一条蜿蜒的石渠贯穿庭院,渠水是从王都外引水渠专门引来的活水,渠底铺着代国运来的白矾石,清澈见底。“每逢春秋,我们便在此效仿曲水流觞。”
石渠旁的假山亦是用代国太湖石堆叠,孔洞间竟还藏着小型水车,潺潺水声为这座沙漠中的东方庭院更添几分灵气。
穿过内院,众人来到使馆的「商贸区」。
这里与前院的庄重截然不同,整条街道都仿造代国「平安街」形制,两侧是鳞次栉比的商铺:绸缎庄的幌子上绣着凤凰牡丹,香料铺的铜炉里燃着代国合香,甚至还有一家挂着「王记铁器」招牌的铺子,橱窗里陈列着代国工匠打制的精钢刀具。
大使敲了敲一家瓷器店的门板,里面立刻传来操着代国口音的招呼声:
“贵客里面请!刚到的景德镇青花瓷!”
店内货架上,青花瓷瓶与沙陀国的铜器并排摆放,竟毫无违和感。
“当年国王划给我们的地皮,本是城西的乱葬岗。”
大使站在使馆最高处的「望乡楼」上,指着远处的黄沙感慨,
“你们看那地基,全是用代国运来的糯米灰浆砌的,比沙陀国的土坯墙结实百倍。”
他指向使馆外围一圈不起眼的矮房,
“那是给本地雇工建的宿舍,教他们烧砖、上漆,现在好些人都成了半个代国工匠。”
夕阳下,使馆的飞檐剪影与远处沙陀国的清真寺尖塔交叠,宛如一幅文明交织的画卷——代国用丝绸、瓷器和建筑技艺,在这片黄沙大地上筑起了一座永不褪色的东方符号。
晚宴的余韵尚未散尽,代国使馆内已是另一番景象。
前任大使几乎是脚不沾地地收拾着行装,箱笼里塞满了沙陀国的香料、宝石,还有成捆的代国丝绸,那是他用使馆贸易所得兑换的「归乡财」。
当林飞宇在书房见到他时,这位两鬓斑白的老者正用算盘噼啪作响地核对着账册,见他进来,立刻堆起笑容:“殿下,这是近三年的贸易流水,光瓷器一项就赚了三千匹骆驼的香料……”
书房陈设简洁,唯有墙上一幅《代沙商路图》引人注目。
图上用朱笔勾勒出从代国龙首关到沙陀王都的路线,沿途标注着十几个贸易据点,其中一处用金粉描边的「黑石城」旁,画着一柄出鞘的弯刀。
大使顺着林飞宇的目光解释道:
“此处盘踞着马贼『沙蝎帮』,去年劫了我们三队商队,后来还是请了安定侯府的暗卫才摆平。”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国王表面客气,暗地里总想着卡我们的商路,不然当年何必把我们赶到城西荒地?”
正说着,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轩辕藏锋推门而入,脸色凝重:
“国王的近臣刚送来密信,说明日要谈『铁矿开采权』的事。”
大使闻言猛地一拍桌子,算盘珠子噼里啪啦散落:
“果然来了!沙陀国铁矿丰富,却缺冶炼技术,他们早盯着我们的高炉法了!”
烛光下,三人围在地图旁,代国的丝绸瓷器与沙陀国的矿产资源,此刻在地图上化作无声的筹码,而晚宴上那些金箔杏仁与琉璃灯盏的奢靡,不过是这场利益博弈的华丽外衣。
夜深人静时,林飞宇独自登上望乡楼。
远处王都的灯火星星点点,寺庙的宣礼塔在月光下如同一柄柄利剑,而脚下的使馆飞檐却温柔地勾勒出东土的弧线。
他想起晚宴上沙陀公主递来的那杯「三时酒」,酒液里沉淀的不仅是果香,还有两个文明碰撞时的试探与张力。
当使馆的工匠用糯米灰浆砌起高墙时,当沙陀的舞姬学会用代国琴弦劈果时,这场以贸易为名的交流,早已超越了简单的商品交换,成为一场不动声色的文明渗透。
风穿过廊下的风铃,叮咚声中夹杂着沙陀国深夜的驼铃。
林飞宇望向使馆外那片无垠的黄沙,忽然明白前任大使为何急于归乡。
在这片看似繁华的异邦土地上,每一寸文明交织的光鲜之下,都埋藏着利益角力的暗礁。
次日,在经过漫长的介绍和繁琐的仪式之后,前任使节团携带者大量的财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返回代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