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盘的光还在转,沈清鸢的手指按在琴弦上没有松开。她能感觉到那股力量从指尖传回体内,像细流冲刷着早已干涸的经脉。她的呼吸很轻,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口的滞痛,但她没停。
兵法卷缓缓升起,悬在星盘正上方。纸面泛黄,边缘磨损,像是被岁月反复翻动过无数次。字迹开始流动,从右至左重新排列,显现出一张巨大的阵图。线条交错,密密麻麻,中间标注着“七杀”“破军”“贪狼”等字样,分明是前朝失传已久的布阵要诀。
她刚想抬眼细看,地面猛地一震。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重而密集。不是一个人,是一队人。刀鞘撞地的声音夹杂其中,越来越近。
她十指压弦,琴音骤起,调子一转,成了《千军》。音波扩散出去,在空中凝成数十道披甲人影,手持长戟列于星盘四周。虚影脚踏实地,铠甲相击发出金属碰撞声,整齐划一地横刀挡在通道入口。
可只过了几息,最前排的三个音甲突然崩散,化作一阵风消散在空气里。
有人破了第一道防线。
一个高大的身影冲了进来。黑袍裹身,腰间挂着弯刀,脸上有一道从眉心斜劈到下巴的伤疤。他目光直锁兵法卷,一步跨入密室中央,右手已经抽出刀来。
沈清鸢手指疾拨,剩下的音甲立刻转向,围成半圆将星盘护住。可那人冷笑一声,双臂一振,掌风扫出,竟硬生生将两名音甲推得后退数步,身形晃动。
他的内力极强。
刀光一闪,直劈兵法卷。
就在这瞬间,一道人影从侧方扑出。谢无涯撞进战圈,整个人撞向敌将手臂,肩胛处狠狠迎上刀锋。
刀穿了过去。
鲜血喷出来,溅在半空,有几滴正好落在兵法卷末页。墨迹被血浸润,“假痴不癫”四个字颜色加深,边缘微微发亮,像是被点燃了一样。
谢无涯闷哼一声,身体被刀势带得后退,撞在星盘基座上才停下。他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手还握着半截断箫,指节发白。
沈清鸢琴音一颤,左手差点脱弦。她看见谢无涯倒在地上,肩头全是血,可眼睛还睁着,盯着她这边。
她咬住下唇,舌尖尝到血腥味。这不是第一次见人受伤,也不是第一次见人替她挡灾。可这一次不一样。她不能乱。
她闭眼,再睁时眼神已经变了。十指重新压上琴弦,音调拔高,转为《破军》。琴声如铁骑突出,音甲重组,数量比刚才更多,动作也更迅猛。八名银甲同时跃起,长戟并出,直逼敌将面门。
那人被迫后撤,刀锋离卷已不足三寸,却被音波逼得收手。他站定角落,虎口裂开,血顺着刀柄流下,眼神却更狠。
“你护得住一次,护不住一世。”他开口,声音沙哑,“这东西本就不该现世。”
沈清鸢没答话。她的手在抖,但节奏没断。琴音持续输出,音甲列阵不动,将星盘围得密不透风。
那人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你以为你在掌控局面?你不过是个弹琴的女子,连剑都没碰过。”
他说完,猛然抬刀,朝着最近的一名银甲劈去。刀光闪过,音甲胸口出现裂痕,但并未溃散,反而齐齐向前一步,长戟横举,指向他咽喉。
他退了半步。
这时,外面传来更多脚步声。是援兵到了。至少二十人,全副武装,站在通道口没有进来。他们看着里面的银甲阵,没人敢上前。
沈清鸢眼角余光扫过谢无涯。他还靠在基座旁,头低垂着,呼吸微弱。血顺着肩膀往下淌,在地上积了一小滩。
她不能停。
只要琴音不断,星盘就能运转,音甲就不会散。她现在不只是在守一份兵书,是在守住所有人活下来的可能。
敌将喘着粗气,盯着兵法卷。那页被血染过的文字还在发光,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他眯起眼,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同。
“血……能激活它?”他低声说。
沈清鸢心头一紧。她立刻意识到不对——那四个字之所以亮,是因为谢无涯的血落了上去。而谢无涯是谁?他是前朝皇室血脉的正统继承者,是星图锁定的人。
原来不是随便谁的血都能触发异变。
她来不及多想,敌将已经再次举刀。这一回他不再冲阵,而是转身面向身后部下,吼了一声。那些人立刻会意,三人一组,轮流上前冲击音甲防线。
第一波六人冲上来,被音甲斩退两人,剩下四人扑倒在地。第二波接着上,拼着受伤也要靠近星盘。
沈清鸢十指翻飞,琴音不断调整方向,指挥音甲分兵应对。可她的内力已经接近枯竭,喉咙里的血腥味越来越重,每一次出音都像在撕扯肺腑。
第三波敌人冲上来时,左侧防线出现缺口。一名士兵滚进圈内,伸手要去抓兵法卷。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纸面的刹那,一道黑影从地面掠过。
谢无涯扑了上去,用身体压住了那份卷轴。他的断箫砸在那人脸上,直接将其打晕。他自己也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沈清鸢看到这一幕,手指一顿。琴音出现短暂中断,右侧两名音甲瞬间崩解。
她立刻咬破舌尖,强行提神,琴音再度响起。银甲补位,重新封住缺口。
敌将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切。他抹掉脸上的血,忽然开口:“你们明明可以活。交出兵书,我放你们走。”
沈清鸢抬头看他,声音很轻:“你说放,我就信?”
“你不信也得信。”他冷声道,“你撑不了多久。你现在的样子,连站都快站不住了。”
她说不出话。确实,她的双腿已经在发抖,靠着琴台才没倒下。额头冷汗直流,视线有些模糊。
但她还是抬起手,十指重新覆上琴弦。
琴音又起。
这一次,她不再只是维持阵型。她开始引导星盘的力量,让音甲主动出击。五名银甲脱离阵列,呈扇形压向敌将。步伐整齐,气势如潮。
敌将脸色变了。他挥刀迎战,可刚接下一击,就被震得手臂发麻。第二刀砍空,第三刀还未举起,已被银甲长戟抵住咽喉。
他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其余外族士兵见状,纷纷后退,没人敢再上前。
密室内安静下来。只有琴音还在响,低沉而稳定。兵法卷浮在空中,那页被血染过的文字依旧泛着微光。
沈清鸢低头看向谢无涯。他躺在地上,眼睛闭着,胸口微微起伏。她慢慢伸出手,想去探他的鼻息。
就在这时,敌将忽然笑了。
“你以为赢了?”他盯着她,嘴角渗血,“你知道这份兵书最后一页写了什么吗?”
沈清鸢没理他。
他却不依不饶:“‘以血启智,以命换局’。你们现在做的每一步,都在它的算计之中。”
她说:“我不信命。”
“那你信什么?”
她看着手中的琴弦,声音很轻:“我信我能守住这一刻。”
琴音未停。
银甲未散。
血还在顺着兵法卷边缘往下滴,落在星盘基座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敌将盯着那滴血,忽然瞪大眼睛。
沈清鸢也看到了。
那滴血没有散开,而是沿着基座上的纹路自行移动,像有了意识一样,缓缓流向星盘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