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鸢蹲在门槛旁,手指贴着凸起的地砖边缘。她刚才用琴音探过,通道深处有三道影子停在那里,脚步交错却不像活人行走的节奏。她收回手,指尖微颤,琴弦还在耳中嗡鸣。
她转身看向谢无涯。他正站在兵器堆后,目光落在一具倾倒的铠甲下。他伸手进去,抽出半卷焦黄的纸页。
“上面写着什么?”她问。
谢无涯低头看着残页,“云家七情阵需用至亲之血破之。”
沈清鸢呼吸一顿。她立刻抬手,指尖轻触琴弦,一段极短的音波滑出。这是《清心调》的起音,用来稳住心神。她走过去,伸手要接过残页。
“别碰。”谢无涯突然说。
但她已经碰到了。她的指尖刚搭上纸角,共鸣术便自行发动。那是一种她无法控制的反应,每当接触到隐藏情绪的东西时,琴音就会自动回应。
纸面腾起幽蓝火焰。
火光没有烟,却烫得人睁不开眼。她迅速松手,残页坠地仍在燃烧。谢无涯立即挥动墨玉箫,用力扇风灭火。箫身扫过火焰,发出“嗤”的一声,火苗顺着箫管蔓延,烧出一道弯曲的痕迹。
那痕迹像一团火焰,从箫头一直延伸到中部。
火灭了。残页化为灰烬,只剩一行炭字留在地上:“血引心门,音断魂归。”
沈清鸢蹲下,用玉律管挑起一点灰烬。她凑近看,发现里面混着细小的红点。不是朱砂,也不是铁屑,而是某种粉末。她轻轻捻开,指腹传来轻微的颗粒感。
“这纸上写东西的人,用了血当墨。”她说。
谢无涯握紧墨玉箫,左手摩挲着箫身上的烧痕。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确认那道纹路的存在。他的眼神有些空,不像平时那样冷。
“这火不是普通的火。”沈清鸢站起身,“是心火。只有执念很深的人才能点燃。”
谢无涯没说话。他盯着地上的炭字,忽然抬起箫,对着那行字吹了一个音。单音落下,空气中似乎有波动震了一下。
沈清鸢察觉到了。她立刻拨弦接应,将音波引回自己体内。共鸣术告诉她,这个音和残页燃烧前散发的情绪有关——那是恨,还有一丝悔意。
“这页纸原本不该在这里。”她说,“它是被人故意藏进来的。”
“谁会知道这个地方?”谢无涯终于开口。
“云家内部的人。”她看着墙上的刻字,“或者曾经参与过七情阵的人。”
谢无涯慢慢抬头,目光扫过四周的兵器架。每一把刀上都有云家徽记。他走向最近的一排,抽出一把长刀翻看。刀柄完好,刃口未损,显然是新铸不久。
“这些不是战损品。”他说,“是准备用的。”
沈清鸢点头。她想起账本上的内容:三百具玄铁重铠,七月十五交付断魂坡。时间快到了。
她又看向那行炭字。“血引心门”,意思是必须有人献祭血脉之亲,才能打开阵眼。“音断魂归”则暗示破解方式与声音有关。
她的琴音或许能切断阵法,但代价是什么?
她不想猜。
谢无涯走到墙边,用手抹去一块积灰。下面露出一道浅浅的刻痕,形状像一个闭合的门。他盯着看了很久,忽然抬手,用箫尖沿着那道痕划了一笔。
“咔”的一声,地面轻微震动。
两人同时回头。声音来自通道入口方向。刚才那块凸起的地砖正在缓缓下沉,周围的石缝里渗出一丝黑雾。雾气不散,反而越聚越多,在空中形成模糊的人形轮廓。
沈清鸢立刻拨弦,《静听松风》第一段音波扩散出去。这是探测类曲目,能判断前方是否有生命体征。音波反弹回来,显示那些影子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起伏。
不是活人。
谢无涯退到她身边,低声说:“机关傀儡。”
“不止是傀儡。”她盯着黑雾,“它们身上带着七情阵的气息。”
话音未落,最前面的一个影子抬起了手。它的手臂由雾气凝成,掌心朝上,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接着,它迈步向前,脚踩在地砖上却没有声音。
其余两个也跟着移动。
沈清鸢后退一步,右手按在琴匣上。她不能让它们靠近灰烬。那行炭字还没解读完,残留的信息可能藏在细微之处。
谢无涯横箫挡在前。他吹响《破煞》,第一个音刚出,黑雾就剧烈晃动。那三个影子停下脚步,像是被什么力量压制。
但这压制只持续了三秒。
下一瞬,它们同时扑来。
沈清鸢拨弦,《急雨打芭蕉》连弹三轮。音波撞上影子,逼得它们偏移方向。其中一个擦过她肩侧,带起一阵寒意。她立刻感到左臂发麻,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穿。
她低头看,袖口没有破,皮肤也没伤。但那种痛感真实存在。
谢无涯一箫扫出,正中中间那个影子胸口。墨玉箫接触黑雾的瞬间,箫身上的烧痕忽然发烫,冒出一丝青烟。那影子被击退两步,身形溃散一半。
“它怕这个箫。”沈清鸢立刻意识到。
“不是怕。”谢无涯盯着箫身,“是认得。”
他再次吹响同一个音。这次,三个影子全都停住。它们面向他,缓缓低下头,像是在行礼。
然后,它们后退,一步步退回通道深处,最终消失在黑暗里。
地砖恢复平整,黑雾散尽。
沈清鸢喘了口气。她看向谢无涯,发现他脸色有些白。墨玉箫还在他手中,但那道烧痕的颜色更深了,几乎变成暗红。
“你没事吧?”
他摇头,把箫收回来,小心地别回腰后。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疼它。
“这箫以前烧伤过吗?”她问。
“没有。”他说,“这是我第一次见它留下痕迹。”
沈清鸢蹲下,重新查看灰烬。她用玉律管一点点拨开,忽然发现最底层有一小块未燃尽的纸角。她夹起来,对着微弱的光线看。
上面有一个字:母。
她心头一跳。
这个字不是刻上去的,是写上去的。笔画颤抖,像是临终前留下的。
她还想再找别的碎片,但再没有发现。整片灰烬都被翻遍了,只有这一角残存。
“有人想告诉我们什么。”她说。
谢无涯走过来,看了一眼那字。他的表情变了。不是惊讶,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沉重。
“七情阵要用至亲之血。”他低声说,“如果是母亲呢?”
沈清鸢抬头看他。
他没有解释,只是伸出手,轻轻碰了碰箫身上的火焰纹。他的指尖停在那里很久,像是在感受什么。
外面的风忽然变了方向。一股冷气从通道口吹进来,卷起地上的灰烬。一部分飞向墙壁,一部分落在兵器架上。
其中一点灰,落在了一把刀的护手上。
那把刀,正是她之前发现刻有父亲名字的那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