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浓厚的乌云遮蔽,只透下几缕惨淡的光,勉强勾勒出庙宇破败的轮廓。蛛网遍布,残破的神像在黑暗中显得面目狰狞。
谢临风穿着一身不起眼的黑色斗篷,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庙门口。他面色依旧苍白,白日里在祖母院中所受的屈辱,如同毒液般反复侵蚀着他的理智,让他再无半分犹豫。
庙内比外面更加黑暗,只有一点如豆的昏黄烛光,在破旧的供桌上摇曳不定。
烛光旁,站着一个人影,同样披着厚重的斗篷,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只能隐约看出窈窕的轮廓。
“谢侍郎果然守信。”一个娇媚婉转的女声响起,在这寂静的破庙里显得格外清晰。
谢临风停下脚步,警惕地盯着对方:“你是谁?那张字条是你送的?”
那女子轻笑一声,缓缓走近,月光照在她美艳的脸上,平添几分诡异:“奴婢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奴婢和奴婢的主人,能给侍郎大人您……最想要的东西。”
“我最想要什么?”谢临风冷笑,握紧了袖中的匕首,“我失去的,早已拿不回来了!”
她缓缓走近,带着一股奇异的、甜腻中带着腥气的香气,绕着谢临风走了一圈,目光在他下身某处刻意停留了一瞬,语气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怜悯和诱惑:“啧啧啧……真是可惜了谢侍郎这般人才,竟落得如此境地……断送了前程不说,连男人最根本的尊严和快乐都失去了……眼睁睁看着仇人风光无限,娇妻在怀,自己却只能活在阴暗角落里,连延续香火都要被人怜悯施舍……这种滋味,不好受吧?”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在谢临风最痛的地方!他的呼吸骤然粗重起来,眼中瞬间布满血丝,几乎要失控:“你找死!”
他猛地抽出匕首,直指那女子!
女子却毫不畏惧,反而笑得更加娇媚,甚至往前凑了近一分,让匕首的尖端几乎要碰到她的衣襟:“侍郎大人何必动怒?奴婢若是来找死的,又何必带来能让你‘重生’的希望呢?”
“什么?!”谢临风瞳孔骤缩,猛地收回匕首,声音因极度震惊和渴望而颤抖,“你……你说什么?!不可能!御医都说……”
“黎国的御医,如何懂得我南疆千年蛊术的奥妙?”女子语气带着高傲与不屑,“区区经脉损伤,肾气亏损,在我南国蛊术面前,并非绝症。”
女子抬起头,烛光照亮了她帽檐下精致妩媚的下半张脸和红唇——正是“玉璧公主”身边的侍女碧奴!
“荒谬!”他嘶声道,试图用愤怒掩盖内心的剧烈动摇,“天下哪有这等邪术!若有,你们南国岂不早就……”
“早就一统天下了?”碧奴接话,笑得意味深长,“蛊术虽强,但代价极大,条件也极为苛刻,并非人人可用。恰好……侍郎大人您的情况,以及您所拥有的‘价值’,值得我的主人为您付出这个代价。”
她绕着谢临风缓缓踱步,声音如同魔音灌耳:“想想看,谢侍郎。只要您愿意合作,您不仅能恢复健康,重新成为一个完整的男人,还能获得我南国的鼎力支持。到时候,找谢临渊报仇雪恨,夺回属于您的一切,甚至……得到您曾经可望而不可即的人……岂不是易如反掌?”
她的话语精准地捕捉到了谢临风内心最深的渴望——复仇、权势,以及……对温琼华那份扭曲的、因得不到而愈发强烈的执念。
谢临风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巨大的、几乎不敢想象的狂喜和希望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早已绝望的心防!但残存的理智让他死死盯着碧奴:“天下岂有如此好事?你们想要什么代价?!”
“代价?”碧奴轻笑一声,指尖几乎要碰到谢临风的胸口,又若有似无地收回,“代价自然是有的。灵蛊难得,培育不易,更需要心甘情愿才能种下。我们主子也是怜惜侍郎人才,不忍见明珠蒙尘,才愿意出手相助。至于我们要的……”
她凑得更近,香气几乎将谢临风笼罩,声音如同情人间的低语,却说着最冰冷的话语:“我们只需要侍郎一点小小的‘回报’。比如……在必要的时候,为我们行一些方便?或者……在某些场合,说一些该说的话?对于重新获得一切的侍郎来说,这些不过是举手之劳,不是吗?”
她的话语模糊而充满暗示,但谢临风此刻已经被“恢复”的希望冲昏了头脑!他太渴望摆脱这具废物的身躯,太渴望重新获得力量去报复所有伤害过他、轻视过他的人!
太子?家族?祖母?他们谁真正在乎过他?他们只是把他当成棋子、当成累赘!
而眼前这个人,虽然目的不明,却给了他唯一的、实实在在的希望!
“你们……当真能治我?”谢临风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眼中充满了疯狂的渴望。
碧奴笑得如同盛开的毒罂粟:“奴婢岂敢欺瞒侍郎?若无把握,又何必冒险在此与侍郎相见?只要侍郎点头,灵蛊即刻便可为您种下。届时,您便能亲身感受……重获新生的滋味。”
她伸出手,掌心不知何时托着一个不足寸许的、非金非木的诡异小盒,盒盖上雕刻着繁复扭曲的虫形图案,散发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选择权,在您手中,谢侍郎。”碧奴的声音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回荡,“是继续做个受人怜悯、连女人都要靠仇敌施舍的废人,还是……抓住机会,夺回属于您的一切,让所有对不起您的人……付出代价?”
月光透过破窗,照在谢临风狰狞扭曲的脸上,照在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小盒上。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盒子,仿佛那是通往地狱还是天堂的唯一入口。
谢临风呼吸骤然急促,眼中爆发出骇人的亮光,仿佛濒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好!”
碧奴眼中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声音愈发娇媚:“谢侍郎果然爽快!不过……”她话锋一转,“此蛊非同一般,植入需特殊手法和时辰,更需与宿主血脉气息完全契合。中蛊加治疗可能需要花费一些时日。但是……”
她拖长了语调,目光锐利地看着谢临风:“需要请侍郎准备好一份‘投名状’。”
“投名状?”谢临风一怔,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什么投名状?金银珠宝?官职秘密?你要什么?”
“很简单。”碧奴轻声道,声音甜腻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听说……谢侍郎府上,有一位怀有身孕的柳姨娘?似乎……快要临盆了?”
谢临风瞳孔猛地一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你……你问这个做什么?”
碧奴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惨淡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妖异:“我要她腹中胎儿产出时的一缕胎发,以及……母体心头的一滴血。”
“什么?!”谢临风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瞪着碧奴,“你们要这个做什么?!那是……那是我的骨肉!”即便他对柳三娘并无多少情爱,但那毕竟是他如今唯一的血脉!
“自然是为了确保我们的合作……牢不可破。”碧奴的声音瞬间变得冰冷而不容置疑,之前的娇媚荡然无存,“这是你向我们证明决心的方式。谢侍郎,既已决定走上这条路,就别再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贱婢和她腹中的胎儿,与你未来的权势、健康以及向仇敌复仇的机会相比,孰轻孰重?”
她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一字字敲击在谢临风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是啊……一个贱婢的孩子……
一个就算生下来,也可能因为他的残废而受人耻笑的孩子……
与能够让他重新站起来,夺回一切,将谢临渊踩在脚下的力量相比,算得了什么?
无尽的黑暗和恨意彻底吞噬了他。他眼中最后一丝挣扎和人性的光芒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和冷酷。
他缓缓抬起头,脸色在月光下苍白得如同鬼魅,声音嘶哑而平静,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麻木:“好。我答应你。”
碧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如同罂粟花般妖艳的笑容:“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谢侍郎,你会为你今日的选择感到庆幸的。”
她的身影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庙外的黑暗中,只留下那缕诡异的甜香和彻底堕入深渊的谢临风。
他独自站在破败的土地庙中,为了重生,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