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冷光刺目。
金属台冰凉的触感从后背蔓延上来,像无数根细针扎进皮肤。
呼吸很痛,每一次起伏都牵扯着胸腔深处的裂痕,仿佛五脏六腑都被碾碎后勉强拼凑。
可掌心那道金纹却在搏动,温热得不像属于我这具残破的身体。
它像活物,像心脏,像……钥匙。
我缓缓抬起手,盯着那道蜿蜒的纹路。
金色边缘还泛着微弱光晕,像是刚从某种古老契约中苏醒。
脑海里嗡鸣不止,像是有千万页纸张在疯狂翻动,字迹模糊又密集,可当我集中精神——
空气突然扭曲。
几行墨色虚影凭空浮现,悬浮在我眼前,如同用无形之笔写就的残章:
【曾煜城推开密室门,声音低沉:“你消失了整整七小时。”】
【他走近,目光落在我掌心的金纹上,眼神微动。】
【他递来一杯热茶,语气平静:“但我知道你会回来。”】
我屏住呼吸。
这些字迹……不是幻觉。
它们在动,在变化,像被看不见的手实时书写着未来的片段。
而更可怕的是,我能“看”到它们的存在——不是预知,是窥见。
真实之眼,原来不止能看穿谎言。
它能看见……命运的笔迹。
我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
脑中迅速推演:如果这是剧本,那我的“选择”是否早已被限定?
我能不能……跳出它?
我试着在心里默念三种回应:
一、“你装了追踪器?真令人恶心。”
二、“七小时?我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三、“所以,你一直在等我失控。”
念头刚落,眼前那行原本写着【你虚弱地抬头,轻声问:“你为什么总能找到我?”】的命运轨迹猛地一颤,随即崩解成点点墨灰,消散于空中。
取而代之的,是三条新的虚影缓缓浮现,对应我刚才设想的三句话。
我心头一震。
果然——所谓的“自由意志”,不过是剧本允许的选项分支。
真正的控制,藏在那些未被写出的空白里。
而我现在……似乎能看见执笔的手。
门外传来脚步声。
沉稳、坚定,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上。
我知道是谁。
门开的瞬间,冷气与暖光交织涌入。
曾煜城站在门口,黑色高领毛衣衬得肩线如刀削,眸色深得像能吞噬所有光。
他手中端着一杯热茶,白雾袅袅升起,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
可我知道,这温柔之下,是偏执到近乎疯狂的掌控。
“你消失了整整七小时。”他走进来,声音低得像从地底传来。
我躺在台上,没动,也没说话。
他目光落在我掌心,那一瞬,我分明看到他瞳孔微缩,喉结滚动了一下。
“但我知道你会回来。”他将茶杯递到我唇边,动作轻柔得不像话,“因为我在你房间装了七种追踪装置。”
我盯着他,嘴角慢慢勾起一丝笑:“第七个是什么?卫星定位?还是脑波共振?”
他凝视着我,一字一句:“最后一个,是用你掉落的发丝做的生物共鸣器。”
空气骤然凝固。
我忽然觉得可笑。
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竟也是最想把我锁进牢笼的人。
可……若这牢笼能挡开那些执笔的“神”,那也未尝不是庇护所。
我接过茶杯,指尖与他相触的一瞬,掌心金纹忽然发烫。
眼前的虚影再次浮现:
【白幽然低头喝茶,掩饰眼底的算计。】
【她问:“如果我不是原来的我呢?”】
【曾煜城沉默片刻,说:“那你也是我选的。”】
我盯着那三行字,忽然笑了。
然后,我抬起眼,没有按“剧本”提问,而是轻轻吹了吹茶面,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利:
“你不怕我根本不是原来的我?”
话音落下的刹那,空气中那三行墨色虚影剧烈震颤,像是被什么力量撕扯,随即——
全部崩碎。
曾煜城抬眼,眸光如刀,直直刺进我灵魂深处。
“谁若敢动你,”他一字一顿,声音冷得能冻结时间,“我便屠尽整个源头。”我笑了,指尖还残留着他颈侧温热的皮肤触感。
那一句“你不怕我根本不是原来的我?”像一枚投进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我想象中剧烈。
曾煜城眸光骤冷,唇线绷成一道凌厉的弧,声音低沉得几乎要碾碎空气:“谁若敢动你,我便屠尽整个源头。”
话音落下的刹那,我眼前的世界仿佛被撕开了一道裂口。
血红的文字自虚空中浮现,像是从某本无形之书上滴落的墨汁,扭曲、蠕动,带着浓烈的警告意味:
【警告:关键人物情感波动超出剧本预设值,修正程序即将启动】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是恐惧,而是……狂喜。
原来如此。
他也不是自由的。
他的偏执、他的执着、他那近乎病态的占有欲,或许并非全然出自本心——而是被某种更高维度的存在,一笔一划地写着台词,安排着情绪,操控着命运。
可刚才那句话……那句“屠尽源头”,分明超出了“剧本”的容忍范围。
那是属于他的意志,在千层枷锁之下,终于裂出一道缝隙。
而我,恰好站在那道缝隙前。
我没有退,反而缓缓坐起身,金属台的寒意透过薄衫渗入骨髓,可掌心的金纹却滚烫如熔岩。
真实之眼在我瞳孔深处悄然运转,视野中,空气泛起细微的波纹,像是被看不见的笔尖轻轻划过,留下尚未干涸的命运墨痕。
我垂下眼,指尖轻轻抚过衣领,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整理褶皱。
可就在那一瞬,我将意念沉入系统深处,调动仅有的精神力,凝成一道极细的指令流——
【静默指令:屏蔽目标个体在未来24小时内所有外部命运干预,伪装为正常行为偏差。】
金纹微闪,一道无形的符文顺着我的指尖流入他颈侧血脉,悄然隐没。
成了。
这是我第一次,不是被动窥见剧本,而是主动篡改它。
我甚至能感觉到系统在颤抖——不是奖励的喜悦,而是警告的刺痛。
精神力如潮水般退去,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一阵发黑。
代价来了。
可我不在乎。
只要能撕开这层虚假的命轨,哪怕疯魔,我也甘之如饴。
曾煜城没察觉异样,依旧站在我面前,像一尊沉默的神只。
可我知道,他已经不一样了。
那双眼睛里,多了一丝不属于“剧本”的东西——是怀疑,是挣扎,是试图挣脱提线的痛楚。
夜幕降临。
房间陷入昏暗,只有床头一盏暖光灯幽幽亮着。
我靠在床头,闭目养神,真实之眼却始终未停。
空气中,那些墨色轨迹依旧在流动,像无数条潜伏的蛇,伺机而动。
突然,门被推开。
风涌进来,带着他身上冷冽的雪松香。
我睁开眼,看见他站在门口,眸色深得发暗,呼吸略显急促,像是强行压制着什么。
下一瞬,他大步走来,动作快得不像人类。
我甚至来不及反应,后背已被狠狠抵上墙壁,双臂被他钳住,高举过头。
他的脸逼近,鼻尖几乎贴上我的,呼吸滚烫,眼神却赤红得吓人,像是被什么野兽占据了躯壳。
“你说过,”他嗓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碾出来,“永远不会离开我。”
我盯着他,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可嘴角却缓缓扬起。
“这句话……”我轻声问,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拂过刀刃,“是你想说的,还是——有人让你说的?”
空气凝固。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可就在那一瞬,我清晰地看到,他眼底闪过一丝清明——极短,却真实存在。
那是他在挣扎。
而就在这时,窗外,一道黑影掠过。
无声无息,如鬼魅般贴着玻璃滑行。
我余光捕捉到那一瞬的轮廓——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支泛着幽光的钢笔,笔尖流转着墨色光晕,像是蘸满了星辰与谎言。
它轻轻一挥。
空中,墨痕浮现,凝聚成几个扭曲的符文,无声无息地悬浮在夜色中,直指室内——
我笑了。
没有挣扎,没有惊呼,只是静静望着那支笔,望着那道影。
因为我知道,真正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而这一次……我不再是那个被写进剧本的配角。
我是,要撕了这本《命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