蕲地的战后清晨,薄雾还未散尽,秦营内已响起细碎的动静。士兵们没有了往日的紧急操练,有的蹲在营帐旁,用布擦拭着铠甲上的血污与尘土;有的围在伙房外,等着热气腾腾的粟米粥;还有的靠在树干上,闭着眼打盹,脸上带着难掩的疲惫——连续多日的追击与攻城,早已让他们透支了精力。
扶苏身着轻便的玄色常服,与王翦并肩走在营中,目光扫过士兵们的状态,轻声道:“老将军,让大军休整五日,确实是必要的。你看这些将士,眼底都是红血丝,再强行进军,怕是会影响后续战力。”
王翦点头,指着远处正在修补兵器的工匠:“是啊,不仅士兵要休,兵器、粮草也得补。攻城时损耗了不少弩箭与铠甲,后勤队得抓紧修补;之前炸城用的火药也所剩不多,得等后续补给送来。而且……”他话锋一转,望向寿春的方向,“楚军虽已崩溃,却难保没有残余势力在沿途设伏。咱们孤军深入,若是被断了后路,反而麻烦。”
“这正是我担心的。”扶苏接过话头,“我已派了十队斥候,分别往寿春、云梦泽、彭城三个方向探查——寿春是楚地重镇,需确认城内守军数量;云梦泽水域复杂,怕有楚军残兵躲在芦苇荡中;彭城是楚地东部要道,需防他们收拢散兵。斥候每日传回消息,咱们才能摸清敌情,避免冒进。”
两人走到营地边缘,远远便能看到几辆牛车正缓慢驶来,车身上插着“秦”字旗,车斗里装着黝黑的金属部件——正是从陈县转运来的回回炮零件。负责押运的校尉翻身下马,快步走来,躬身道:“老将军、公子,回回炮的部件已运到三成,剩下的七成还在后面,预计五日内能全部到齐。只是最后一段路是土路,下雨后泥泞难行,牛车陷了好几次,耽误了些时间。”
“辛苦你了。”扶苏笑着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咱们之前最多同时用三门回回炮既配重式投石机攻城,这次集齐十二门,若是能在寿春城下一试威力,定能震慑楚军,减少攻城伤亡。这五日,正好让工匠们熟悉部件组装,免得到时出岔子。”
王翦看着那些金属部件,眼中也满是赞许:“这回回炮虽笨重,却是攻城利器。有了它,寿春城的夯土城墙,怕是挡不住咱们几日。”
两人正说着,一名亲兵匆匆赶来:“公子,医家学徒李默求见,说有医术上的问题想请教您。”
扶苏心中一动,对王翦道:“老将军,我去去就回,咱们稍后再议上报战况的事。”说罢,便跟着亲兵往医疗帐走去。
医疗帐内,李默正拿着一张楮纸,眉头紧锁地记录着什么,案上还放着几瓶稀释后的大蒜素与缝合工具。见扶苏进来,他连忙起身行礼,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公子,前日为项燕将军缝合时,他处于昏迷状态,若是遇到清醒的伤兵,伤口较深需要缝合,他们该如何忍受疼痛?我昨日试了为一名清醒的士兵缝合小伤口,他疼得浑身发抖,差点挣断绑带,若是大伤口,怕是根本无法操作。”
扶苏闻言,心中暗赞李默的细心——他不仅学会了缝合技术,还在思考如何解决实际操作中的问题。扶苏走到案前,拿起楮纸,缓缓道:“要让清醒的人承受手术疼痛,确实不易,不过有两个法子可以试试,只是都有风险。”
“第一个法子,是用一种叫‘曼陀罗’的植物。”扶苏回忆着穿越前的知识,“这种植物开白色的喇叭花,叶子像茄子叶,根、茎、花、果都有毒,若是将它的花晒干磨成粉,混入酒中让伤兵喝下,能让人陷入昏迷,失去痛觉。但它的毒性极强,用量少了无法麻醉,用量多了会让人呼吸停止,当场丧命,而且我从未见过实物,只能描述特征,没法确定具体用量。”
李默立刻拿起笔,在纸上快速记录:“曼陀罗,白花喇叭状,叶似茄叶,全株有毒,花磨粉混酒可麻醉,用量难控……”他抬头问道,“那第二个法子呢?”
“第二个法子更简单,却只能缓解轻度疼痛——用烈酒。”扶苏道,“秦地的米酒度数较高,术前半个时辰,让伤兵喝到言语不清、身体发软的程度,酒精能麻痹神经,减轻疼痛感。但这种法子只适合小伤口缝合,若是像项燕将军那样的颈部大伤口,酒精的麻醉效果不够,还是会疼得厉害。”
他顿了顿,补充道:“若是遇到紧急情况,既没有曼陀罗,也没有足够的烈酒,就只能让伤兵硬挺——找一根粗木棍让他咬在嘴里,再用布条将他的手脚绑在床板上,由两名士兵按住,快速完成手术。虽然残忍,却能保住性命,毕竟在生死面前,疼痛只能排在后面。”
李默将这些话一一记下,纸张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他抬头时,眼中满是感激:“多谢公子指点!我这就让斥候留意曼陀罗的踪迹,若是能找到,咱们就能试着研究用量,以后手术就能少让伤兵受苦了。”
扶苏笑着点头:“你有这份心就好。医术的进步,本就是在不断试错与探索中实现的,慢慢来,不要急。”
离开医疗帐,扶苏直奔王翦的中军帐。帐内已摆好了地图与笔墨,王翦正俯身看着蕲地与寿春之间的路线,见扶苏进来,便直起身:“公子,你来得正好,咱们该商量如何上报战况,还有后续的计谋了。”
“我正有个想法。”扶苏走到地图旁,指着寿春城内的位置,“项燕是楚军的主心骨,楚地百姓与士兵都对他极为信任。咱们可以散布假消息,就说项燕已归降大秦,还被封为‘楚地安抚使’,负责招抚楚地旧部,让他们放下武器投降。就算这消息不能让所有人信,也能扰乱楚军军心,让他们怀疑项燕的生死,瓦解他们的抵抗意志。”
王翦沉吟片刻,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敲击:“这法子可行,但如何让消息显得可信?若是太假,楚军反而会更加警惕。”
“咱们可以借俘虏的口散播。”扶苏解释道,“之前俘虏了不少楚军士兵,咱们挑几个家境贫寒、有家人在楚地的,给他们些好处——比如免掉他们的徭役,再给些粟米让他们带回家,让他们‘逃’回寿春,说自己在秦营亲眼看到项燕与我谈话,项燕不仅同意归降,还说大秦会善待楚地百姓,不抢粮食,不烧房屋。再结合项燕受伤被救的事实,百姓与士兵更容易相信。”
他顿了顿,补充道:“咱们还可以在营外立一块木牌,上面写‘项燕将军已归降,降者免死’,让来往的流民看到,再由流民传到寿春城内,多管齐下,假消息的可信度就更高了。”
王翦眼中闪过赞许:“好计!就按你说的办!我这就让人去挑选合适的俘虏,安排他们‘逃亡’,再让斥候配合,在沿途散播消息。”
商议完假消息,两人开始整理战况,准备上报嬴政。扶苏亲自提笔,在楮纸上详细记录:
“臣扶苏、王翦谨奏陛下:蕲地之战,我军以火药炸开城墙与城门,激战半日,破城而入,斩杀楚军都尉三人、士兵五千余,俘虏一万二千人,缴获粟米三千石、青铜剑两千柄、弩箭五万支;楚军主将项燕负隅顽抗,自刎未遂,颈部受创,已被我军救治,现关押于医疗帐,虽未归降,却已无反抗之力。
目前我军已在蕲地休整,待回回炮部件全部运抵(预计五日内到齐),便进军寿春,平定楚地残余。另,医疗方面,大蒜素对肠道感染与伤口感染疗效显着,医家学徒李默已能独立完成伤口缝合,臣已令其研究‘曼陀罗麻醉’之法,后续可推广至军中,减少手术伤亡。
斥候探查得知,寿春城内守军约三万,多为老弱残兵,粮草不足一月;云梦泽附近有楚军残兵两千余人,暂无集结迹象。臣等定谨慎进军,早日平定楚地,不负陛下所托。”
写完后,扶苏将密信交给王翦过目,王翦确认无误,便盖上自己的私印,召来亲信斥候:“你快马加鞭,将这奏疏送往咸阳,亲手交给陛下,路上不得耽搁!”
斥侯接过纸张,躬身应诺,转身快步离去,马蹄声很快消失在营外的驰道上。扶苏站在帐内,望着窗外渐渐升高的太阳,心中清楚——蕲地之战只是平定楚地的第一步,寿春才是真正的决战之地。而这五日的休整、假消息的散播、回回炮的准备,都是为了那最后的胜利,为了大秦一统的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