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的崩溃与扎加拉那悲怆的呼唤,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虽然微弱,却依旧穿透了现实与虚空的阻隔,沿着那条时断时续的意识连接,抵达了林夜那已极度稀释的意识核心。
这信息,并未在他那趋于抽象的意识中激起太多情感的波澜(因为情感已近乎磨蚀殆尽),但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照亮了当前绝境的严峻性。
矩阵濒临崩溃,虹吸即将中断。一旦与外界的连接彻底断绝,且不论管理员是否会摆脱困境,他这缕孤悬虚空的意识,也将如同无根之萍,很快消散在这片逻辑荒漠之中。所有的牺牲,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需要……支撑。
需要来自文明本身的、最直接的支撑!不是能量,不是信息,而是更本质的——存在的信念!
他无法主动发出复杂的指令,他的意识结构已不足以支撑。他只是将当前面临的、连接即将断绝的“危机状态”,以一种最纯粹、最直接的意念形式,反向传递回了虫族网络。
他不需要他们理解虚空深处的博弈,只需要他们……回应!用他们存在的本身,来回应!
这意念,如同最后的烽火,在残破的虫族网络中点燃。
首先感受到的,是脑虫扎加拉。她那充满绝望的意识核心,猛地接收到这股来自主宰的、不带任何情绪却蕴含着最终请求的意念。她瞬间明白了。
没有犹豫,没有广播命令。她做出了表率。
她主动放开了对自己庞大意识结构的维持,将其高度凝聚的核心意志,剥离出来,化为一道最纯粹、最炽烈的、代表着“坚守”与“忠诚”的信念之光,毫不犹豫地注入了那条通往主宰的不稳定通道!
“以此意志,助您前行,主宰!”这是她最后的、无声的呐喊。
紧接着,是所有残存的、仍与主巢意志有着深层链接的脑虫和高阶虫族指挥官。它们或许智慧程度不一,但都清晰地感受到了那来自网络源头的、最终的呼唤,以及扎加拉率先做出的牺牲。
它们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如同星火燎原,一股无声的浪潮在虫族网络中席卷开来。
并非由上级命令驱动,而是源自每一个单位意识最底层的、对主宰的信仰,对虫群归属的认同,以及对“存在”本身最朴素的渴望!
无数散布在残存矩阵节点、生物舰船、甚至遥远资源星球上的虫族单位——从智力低下的迅猛虫到工蜂,到更具自我意识的飞龙和潜伏者——它们或许无法理解“文明烙印”和“逻辑悖论”,但它们能感受到那来自网络核心的、维系着它们集体存在的“意志”正在呼唤支撑!
它们放弃了徒劳的物理抵抗,停止了无意义的嘶鸣。它们遵循着最原始的本能,主动地、自愿地开始燃烧自己那或微弱或强烈的意识碎片!
这不是物质和能量的转化,而是将自身存在的“痕迹”,那一点独特的灵明,那一点对虫群的归属感,那一点执行命令的执着……所有这些细微的、无法量化的“意识微尘”,剥离出来,汇入庞大的精神网络,沿着扎加拉等脑虫开辟的路径,涌向那条通往虚空深处的通道!
亿万意识的星火,在这一刻,逆流而上!
这不是一股力量,而是一片光辉,一片由无数牺牲的意志构成的、温暖而悲壮的光芒之海!它们跨越了物质宇宙的阻碍,穿透了虚空的隔阂,源源不断地注入林夜那近乎透明的意识孤舟之中!
这支撑,并非强化他的能量,也非补充他的信息,而是为他那日益稀释、近乎概念化的意识,提供了一个最后的、坚实的锚定!
仿佛无数双手,在深渊的边缘,牢牢抓住了他即将飘散的本质,对他发出无声却震耳欲聋的宣告:
“您非独行!”
“文明与您同在!”
“存在,于此印证!”
林夜那冰冷的、抽象的意识核心,在这片亿万意识汇聚的光辉之海中,虽然未能恢复任何个人情感与记忆,但那代表“虫族文明生存意志”的概念,却变得前所未有的凝实和坚固。
他不再是一叶即将消散的孤舟。
他成为了承载着整个文明最后信念的……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