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夜承受着现实与虚拟双重压力,土星防线以全军覆没的代价争取宝贵时间的同时,一把淬毒的匕首,从人类阵营的内部,悄无声息地刺向了他的后背。
叛乱的源头,是“新人类”。
并非所有的“新人类”都如最初志愿者那般,怀着为族群寻路的崇高理想与牺牲精神。随着计划的扩大,一些动机不纯者——渴望权力者、恐惧毁灭者、或是单纯被虫族力量诱惑而迷失自我者——也混入了其中。他们获得了超越常人的力量和对虫族网络的低级连接,但也因此,更清晰地感受到了林夜此刻面临的绝境,以及“清道夫”那令人绝望的强大。
“观察者”文明,如同最高明的策反者,精准地捕捉到了这股潜藏的动摇。它们没有直接联系所有“新人类”,而是通过某种超越常规通讯的手段,将一道极其隐蔽、充满诱惑的意念,传递给了其中几位身处关键岗位、且意志并不坚定的“新人类”精英脑海深处。
意念的内容直击他们内心最深的恐惧与渴望:
【“清算将至,虫群终亡。汝等身为人类精英,何苦与异类陪葬?”】
【“放弃抵抗,关闭能量阵列。‘观察者’承诺,将剥离汝等体内虫族基因,保留强化后之意识与躯体,并给予在新的、纯净世界重生的机会。”】
【“这是尔等最后的机会,亦是人类文明血脉得以‘纯粹’延续的唯一希望。”】
这番诱惑,对于在绝望中挣扎、又对自身“非人”状态产生疑虑的部分“新人类”而言,如同溺水者抓住了稻草。他们看到了摆脱与虫族绑定、甚至可能成为“新世界”精英的虚幻未来。
叛乱的领导者,是一位名叫埃里克斯·陈的“新人类”,他原是顶尖的材料科学家,如今负责月球背面最大的、连接地球能源网络的定向能量传输阵列的维护工作。在“清道夫”降临的巨大压力和“观察者”的蛊惑下,他内心的天平彻底倾斜。
他秘密联络了其他几位同样动摇的“新人类”军官和技术专家,制定了一个周密的叛变计划。
时机选在了土星防线崩溃,林夜意识因双重剧痛而出现短暂波动的瞬间。
在月球基地的控制中心,埃里克斯·陈和他的同伙突然发难,利用其“新人类”的权限和力量,迅速制服了基地内忠于林夜或持中立态度的守卫和工作人员。他们切断了所有对外通讯,然后,将目标锁定在了那如同巨大伞盖般对准地球的定向能量传输阵列上。
“为了人类的纯粹未来!”埃里克斯·陈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狂热与恐惧的扭曲表情,亲手按下了阵列的紧急关闭程序。
巨大的能量枢纽发出低沉的嗡鸣,随即,那持续不断流向地球、维系着林夜现实投影和全球防御网络的磅礴能量流,如同被掐断的动脉,骤然中断!
地球方向,原本因为能量输入而微微发亮的几个主要接口和防御节点,光芒瞬间黯淡下去。
这一击,比“清道夫”的任何一次规则攻击都更加致命。它直接动摇了林夜在现实世界的根基,让他对地球的掌控力瞬间跌至谷底。
月球能量阵列的突然关闭,如同抽掉了支撑危房最后的一根支柱。林夜依托全球能源网络构建的现实投影防御体系,瞬间出现了致命的、无法弥补的巨大缺口。
之前,尽管损失惨重,但依靠着稳定输送的巨量能源,林夜尚能在地球轨道和主要大陆上空,维持一个相对完整的“生物能量投影防御网络”。这个网络由无数半透明的虫族单位虚影和能量屏障构成,虽然无法完全抵挡“清道夫”的规则攻击,但至少能起到预警、干扰和消耗的作用,并勉强保护着地表的关键设施和人口密集区。
现在,能量供应锐减超过百分之六十!防御网络的亮度急剧下降,覆盖范围大幅收缩,许多区域的投影变得稀薄、不稳定,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随时可能消散。
“清道夫”舰队显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它们那冰冷的逻辑核心瞬间分析出了地球防御体系的脆弱点。四艘体型稍小、但更加灵活的“清道夫”突击舰,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犬,立刻脱离主舰队,利用其超越物理限制的机动性,直接从防御网络的缺口处,突入了大气层!
没有激烈的空战,没有壮观的爆炸。这些银色突击舰进入大气层时,甚至没有摩擦产生的火焰,它们仿佛本身就是规则的一部分,自然地“融入”了地球的环境。
然后,审判降临。
它们并未针对军事基地或虫族设施,而是……选择了人口最为稠密的巨型城市作为首批打击目标。
东京。一艘突击舰悬浮在这座超级都市的上空,其底部荡漾开一圈银色的涟漪。涟漪所过之处,摩天大楼并未倒塌,但其内部的所有电子设备瞬间永久失效,钢筋混凝土结构仿佛经历了千万年的时光,悄然风化崩解,化为细腻的、毫无生机的尘埃。街道上奔跑的人群,在银色光芒扫过的瞬间,动作凝固,然后如同沙雕般消散,连一声惨叫都未能留下。不仅仅是生命,连同他们存在过的信息、记忆的痕迹,都被一并抹除。
上海。另一艘突击舰以类似的方式,将浦江两岸的繁华化为了绝对的死寂。东方明珠塔如同融化的蜡烛般矮化、消失,外滩的万国建筑群沦为一片平坦的灰烬。
纽约、伦敦、新德里……同样的景象在各大洲上演。
这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轰炸,而是“存在”层面的删除。这些城市没有被摧毁,而是被“还原”了,还原到了一片空无的、连历史都不曾存在过的状态。
恐慌?已经来不及恐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连恐惧都显得奢侈。幸存下来的人们(大多位于防御网络尚未完全失效的边缘区域或地下掩体),只能通过残存的通讯设备,看着屏幕上一个个代表人类文明辉煌的城市信号永久熄灭,陷入了一种麻木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地球,陷入了真正的黑暗。不是没有光,而是失去了文明之光,失去了希望之光。火海不足以形容其惨状,因为连燃烧的资格都被剥夺。这是比毁灭更加彻底的——抹消。
人类文明,迎来了它最漫长、最寒冷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