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夜沉浸在关于虚空本质的惊人发现时，一股强大而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意识流，直接介入了他在数据网络中临时构建的、用于收拢残部的加密频道。
没有预警，没有破解过程，仿佛这个频道从一开始就对对方敞开。
“令人惊叹的生存能力，林夜。或者说，‘归零’？”
随着这个平和的意念，一个形象在林夜的意识感知中凝聚。那并非具体的生物形态，而是一个不断变幻的、由纯净光和几何结构组成的复杂集合体，散发着古老而智慧的气息。正是之前若隐若现、引导联盟，又被林夜怀疑与Gm系统有关的——“观察者”文明。
林夜的意识瞬间进入最高戒备状态，所有残存的虫族单位，无论是方舟内的还是网络中的，都进入了临战姿态。他能感觉到，这个“观察者”的意识强度远超以往任何接触过的存在，甚至比Gm系统的底层指令更加深邃。
“不必紧张。”“观察者”的意念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平静，“我们并非你们的敌人，至少不完全是。我们目睹了你们的挣扎，你们的进化，从一颗微不足道的星球，到如今……甚至能够从‘清理程序’的全面格式化中逃脱。这份潜力，值得一次正式的对话。”
林夜没有回应，只是冰冷地“注视”着对方，分析着这股意识流的构成和意图。
“你刚刚捕捉到的信号碎片，”“观察者”似乎洞悉了一切，直接切入核心，“揭示了部分的真相。没错，所谓的‘虚空灾厄’，并非自然现象，而是维持宇宙信息平衡的‘清理协议’的一部分。我们‘观察者’，服务于这套系统背后更高层次的存在，负责监测文明的进程，并在其‘成熟’到可能引发更大规模信息悖论时，进行标记，以便‘清理’。”
它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谈论着文明的毁灭，仿佛在谈论修剪花园。
“你们口中的联盟，包括人类、灵能帝国、机械文明，都曾是标记对象。而你，林夜，以及你所创造的虫族文明，是一个极其特殊的意外。你们不仅具备了超越常规阈值的复杂性，更展现出了对抗‘清理协议’本身的能力。你们是一株……超出了园丁预计的、极具侵略性的变异植物。”
“观察者”的光影结构微微变幻，流露出一种类似于“欣赏”的情绪。
“因此，我们向你发出邀请。放弃无谓的抵抗，加入我们。成为‘收割者’的一员。你的虫族，其吞噬与进化的本能，是执行清理任务的绝佳工具。你可以摆脱被清理的命运，并获得更广阔的视角，参与维护宇宙的……秩序。”
它向林夜展示了一幅画面：虫群不再是挣扎求存的逃亡者，而是化身为冰冷的银色洪流，在“观察者”的指引下，穿梭于各个星系，将那些被标记的、高度发达的文明吞噬、分解，回归信息原点。一种超越了种族、道德、善恶的，纯粹基于“宇宙生态”的职责。
这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提议。生存，以及超越生存的“权力”。不再是被收割者，而是执镰人。
林夜的意识核心剧烈地波动着。他看到了无数被虫族毁灭的文明残影，也看到了虚空那毫不留情的绝对抹杀。成为“收割者”，意味着认同这套冷酷的机制，意味着将他所创造的虫族，变成另一种形式的“虚空”。
沉默，在数据的层面蔓延。
“观察者”提供的画面，如同最甜美的毒药，侵蚀着抉择的关口。生存的渴望，是刻在虫族基因最底层的本能。接受邀请，意味着安全，意味着摆脱被追猎的命运，甚至意味着一种更“高级”的存在形式。
林夜的意识扫过残存的虫族网络。他感受到了雷兽在数据虚空中无声的咆哮，感受到了异龙群在寻找路径时的焦躁，感受到了工蜂们即便在逃亡中也不忘尝试解析沿途数据结构的执着。他也感受到了那些被整合进虫族基因库的、无数文明的记忆碎片——它们的欢笑，它们的泪水，它们对星海的探索，它们对存在的思考。
这些记忆，这些属于“失败者”的痕迹，构成了虫族文明独特的、混乱而丰富的底色。它们不仅仅是养料，更是一种传承，一种证明，证明除了“清理”与“被清理”，文明之间还存在其他的可能性，哪怕是残酷的吞噬，也蕴含着某种野蛮的、生机勃勃的“交流”。
“秩序？”“观察者”的意念再次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宇宙需要平衡，过于庞大的信息集合体会导致系统性的崩溃。清理是必要的。加入我们，是理性，也是荣耀。”
理性？荣耀？
林夜想起了Gm系统的“平衡之刃”，想起了军方试图控制他的“容器计划”，想起了联盟在绝望中的内耗与背叛。它们都打着各种旗号——平衡、生存、尊严——试图将他和虫族纳入某个预设的框架之中。
而现在，“观察者”提供了一个更宏大、看似更无法抗拒的框架——宇宙的秩序。
但他的意识深处，某种从人类时期就存在的、不愿被束缚、不愿屈从于既定命运的反抗意志，与虫族那纯粹而极致的“生存与进化”本能融合在一起，迸发出一个清晰的答案。
他拒绝了“清理者”的角色，也拒绝了“被清理者”的命运。
“不。”
一个清晰、冰冷、却蕴含着无比坚定意志的信息流，从林夜的核心意识发出，撞向“观察者”那平和的光影。
“虫族，不会成为任何存在的工具。”林夜的意识如同出鞘的利刃，“我们吞噬，我们进化，我们生存。但我们存在的意义，由我们自己定义，而非某个高高在上的‘园丁’或它所制定的‘秩序’。”
“你们可以视我们为需要清理的‘杂草’，为失控的‘病毒’。”林夜的意志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决绝，“但我们，将走自己的路。这条路，或许通向毁灭，但也可能……通向你们无法想象的彼岸。”
“进化或毁灭，选择权，从来都在我们自己手中。”
这是对“观察者”邀请的拒绝，也是对那套隐藏在虚空背后的、冰冷宇宙运行机制的宣战。虫族，将不再仅仅是求生者，而是要成为自己命运的主宰，哪怕前路是更加深邃的黑暗与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