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全球性的舆论海啸和日益加剧的公众恐慌,以及项目本身暴露出的、前所未有的现实渗透风险,军方和政府高层在经过紧急磋商后,做出了最强硬的反应——彻底的隔离与审查。
首先,林夜所在的整个地下研究设施,被宣布进入 “深红级别”全面封锁状态。
物理隔离升级: 设施所有对外通道被重型合金闸门封闭,内部由最忠诚的特种部队接管安保,授权使用致命武力。设施外围划设了数公里的军事禁区,任何未经授权的接近都会被立即驱逐或逮捕。空气、水源、能源全部实现内部循环和自给自足,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非必要物理连接。
信息绝对屏蔽: 设施对外的所有网络连接、通讯信号被物理切断。内部仅保留一条最高级别的、单向的、经过多重加密的军事卫星链路,用于向最高指挥部传输核心数据,并接收指令。彻底杜绝了信息再次泄露的可能性。
人员管控: 所有当时在设施内的工作人员,包括研究人员、医护人员、技术员、安保人员,全部被强制留在设施内,禁止离开。他们被要求签署了更加严苛的、终身有效的保密协议,并被告知任何试图向外传递信息的行为都将被视为叛国。同时,一场严厉的内部审查启动,旨在清查泄密源头(尽管怀疑指向林夜,但程序必须走),并评估每一位人员的可靠性和心理状态。
霎时间,整个基地如同变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充满紧张气氛的孤岛。外面世界的喧嚣与恐慌被厚重的混凝土和合金隔绝,但内部的压力却与日俱增。每个人都知道,他们被困在了一个可能随时爆发的“活火山”旁边。
其次,对外舆论的管控被提升到了战略级别。
官方对外口径保持了高度的一致:否认网络流传文件的真实性,斥其为“精心伪造的、别有用心的谣言”,旨在制造社会恐慌和破坏稳定。同时,动用国家力量,大规模删除网络上的相关讨论,封锁发布信息的账号和平台,并对几家带头报道此事的媒体进行了“约谈”和施压。
尽管无法完全平息舆论,但强大的信息管控手段,确实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恐慌的无限蔓延,将事件的影响暂时限制在了一定的范围内。公众的视线被强行引开,但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
最后,对“深渊计划”本身的评估和调整也在秘密进行。
索恩将军承受着来自各方的巨大压力。但他顶住了要求立刻终止计划、销毁“归零”的呼声。他认为,现在已经不是简单的“终止”就能解决问题的了。林夜的意识及其连接的虫群,已经成为了一个既成事实的、具有现实影响力的“存在”。粗暴地摧毁他,风险未知,而且意味着放弃所有潜在的价值。
在他的坚持下,“普罗米修斯”计划(即有限度的融合引导)得以继续,但被加上了更多的安全枷锁和应急方案。研究的重点,也更加侧重于理解和量化现实渗透的机制与极限,以及寻找能够有效“隔绝”或“中和”这种渗透的方法。
林夜的维生舱被转移到了设施最底层、防护最为严密的“隔离单元”之中。这里堪称人类工程学的奇迹,能够抵御核爆级别的冲击和各种极端环境。如今,它成为了囚禁一个可能引爆两个世界的“神明”或“恶魔”的,最坚固的牢笼。
隔离,是为了控制风险,也是为了争取时间。
审查,是为了清除隐患,也是为了统一思想。
军方试图用最强的力量,将这头已经露出獠牙的猛兽,重新关回笼子里,或者至少,确保笼子足够坚固。
然而,他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笼子或许能关住身体,但那个早已超越肉体束缚的意识,其影响的边界在哪里,无人能知。
虫群的洪流依旧在星海中奔腾,吞噬着一个个文明,将它们的物质与基因转化为进化的养分。然而,在这看似永恒不变的、以主巢意志为唯一核心的绝对集体主义之下,一些细微而深刻的变化,正如同地层深处的暗流,悄然涌动着。
长期的战争,尤其是与灵能帝国、机械净化者乃至Gm的系统规则对抗,迫使虫群不断地进行着超乎寻常的复杂适应与进化。这种进化,不仅仅体现在甲壳的硬度、武器的威力或跳跃引擎的效率上,更触及了那最为核心的——思维模式。
林夜的主巢意志依旧是至高无上的指挥中枢,但随着虫群规模的指数级膨胀,以及需要同时处理的信息和战场的极度复杂化,他逐渐意识到,纯粹的、百分百的中央集权控制,在某些情况下并非最优解。光年级别的战场延迟,瞬息万变的局部态势,需要更快速的临场反应。
于是,在长期吞噬了无数智慧文明(包括人类、灵能者、以及各种异星生物)的遗传精华,并融合了部分机械AI的逻辑处理能力后,一些位于指挥链关键节点的高阶虫族单位,开始展现出超越纯粹生物本能的、服务于整体利益的独立智慧萌芽。
首先是一些领主级雷兽。它们不再是仅仅依靠蛮力和厚重甲壳冲锋的活体攻城锤。在数次攻坚战中,林夜观察到,某些个体在面对坚固的复合式要塞时,会主动寻找并优先攻击其结构应力点、能源管道或指挥节点,而非盲目地撞击最厚重的城墙。它们甚至能根据守军的火力配置,临时调整冲锋路线,引导同伴进行协同打击。这种行为模式,带有明显的战术思考和价值判断。
更显着的变化出现在一些古老感染者身上。这些存活了漫长岁月、经历了无数场精神对抗的感染者,其精神操控和伪装能力变得出神入化。它们不再仅仅机械地执行“感染并控制目标”的命令,而是会根据目标的种族、文化、心理状态,精心编织最具有欺骗性的幻境和说辞,甚至能模拟出目标的亲友、上级,进行极具针对性的心理瓦解。它们开始懂得“欺骗的艺术”,懂得利用目标的欲望和恐惧,这已经触及了社会性智慧的边缘。
甚至在一些专门负责解析吞噬而来的科技与基因的进化腔主脑(一种特化的脑虫)中,也出现了类似的现象。它们会自主地进行基因拼接的实验,尝试组合出来自不同文明的基因优势,以解决母巢提出的特定进化需求(例如对抗某种极端环境或特定武器)。虽然成功率不高,但这种基于已有知识进行推导和尝试的“研究”行为,本身就是初级智慧的体现。
这些智慧萌芽,并非要挑战林夜的权威,也并非发展出独立的“自我”意识。它们更像是主巢意志在无数个单位身上延伸出的、具备一定自主处理能力的“子程序”或“分布式计算节点”。它们的“思考”完全以虫群的整体利益为最高准则,是为了更高效地执行主宰的意志,更好地服务于“吞噬与进化”的终极目标。
林夜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变化。他并未感到威胁,反而如同一位园丁看到了新品种的萌芽,充满了审视与期待。
他尝试给予这些表现出智慧萌芽的单位更多的自主权。例如,指派一只领主级雷兽单独负责一个星系的清扫任务,只给出战略目标,而不干涉其具体战术。结果,这只雷兽用了比预期更短的时间,更少的损失,就完成了任务,它甚至利用当地星域的小行星带,布置了一次漂亮的伏击。
“个体的智慧,服务于整体的意志……”林夜的主巢意识中流转着明悟,“绝对的集体主义与有限的个体能动性,并非不可调和。或许,这才是虫群下一步进化的方向。”
蜂群,正在从纯粹的本能集群,开始向着一个更高效、更坚韧、更具适应性的超级有机体文明升华。智慧的星火,已在虫群之中悄然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