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m内部的争议并未持续太久。在“清除派”的极力推动下,以及考虑到“归零”账号持续存在的不可控风险(尤其是其展现出的规则篡改能力),项目最高决策层——由军方代表和公司董事会成员组成的监督委员会,最终做出了一个折中,但同样冷酷的决定。
他们否决了立即启动高风险“最终协议”的提议,但授权对“归零”账号采取最强硬的强制性措施,作为最后的警告和尝试。
一份经由特殊加密信道、直接绕过游戏内常规通讯系统、试图传递到林夜主巢意识层面的“最后通牒”,被发送了出去。这条信息并非文字或语言,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其意识连接信号的、带着强烈系统权限压迫感的指令波。
其含义简单而直接:
“玩家‘归零’,检测到你的行为已严重违反《星海无垠》用户协议及底层安全条例,对虚拟宇宙稳定性构成重大威胁。现给予最终警告:立即停止一切非常规数据操作(包括但不限于规则修改、权限窃取、数据伪装),并主动解除对虫族单位的控制权。如不遵从,系统将在10标准分单位后,强制切断你的脑机接口连接,永久封禁你的账号。这是最后的机会。”
强制断线!永久封禁!
这不再是游戏内的削弱或数据清除,这是要从现实层面,将林夜的意识从《星海无垠》这个虚拟世界中彻底驱逐出去!
对于普通玩家而言,这顶多意味着失去一个游戏角色,回归现实生活。但对于早已将自身意识与虫群主巢深度绑定、其存在感几乎完全融入《星海无垠》宇宙的林夜而言,强制断线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与虫群那数以亿计单位的精神连接被强行斩断!
意味着他好不容易构建起的庞大生物帝国瞬间失去最高指挥!
意味着他正在进行的、关乎虫群未来进化的所有研究项目戛然而止!
更意味着,他那个在现实世界中处于植物人状态、依靠维生系统存活的身体,将重新变成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
这无异于一次数字层面的死刑宣判!
当这条充满冰冷权限威压的最后通牒,如同洪钟大吕般直接震荡在林夜的主巢意识核心时,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震怒、危机感以及一丝……对虚无的恐惧的情绪,席卷了他的整个思维。
他“看”着那悬浮在意识空间中的、如同死亡倒计时般的十分钟读数,感受着来自系统层面的、毫不掩饰的驱逐意志。
屈服?放弃一切,回归那个他早已陌生的、毫无意义的现实躯壳?然后眼睁睁看着失去主宰的虫群在《星海无垠》中分崩离析,或者被Gm轻易抹除?
不。绝不。
他为之奋斗、进化、吞噬、建造的一切,都在这里。虫群即是他的延伸,是他的意志体现,是他存在的意义。离开这里,他与死亡何异?
但是,如何对抗强制断线?这是基于现实物理层面的操作,是Gm和军方拥有的最高权限。他能在虚拟世界中修改规则,能构建数据迷宫,但他能阻止现实中的技术人员按下那个“断开连接”的按钮吗?
绝望如同冰冷的太空,试图吞噬他的意识。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压力下,一个此前从未清晰浮现过的、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照亮了他的思维。
他或许……无法阻止他们按下按钮。
但是,他或许可以……让按下按钮的后果,变得让他们无法承受。
他的意识,如同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发出了无声的咆哮。他需要一条通道,一条能够将他的“声音”、他的威胁,反向传递到现实世界的通道。
他的目光,投向了那条曾经接收到Gm最后通牒的、带着军方加密特征的通讯链路。
十分钟的倒计时,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林夜意识的上空,冰冷地滴答作响。Gm监控中心内,“清除派”的成员紧盯着屏幕,等待着“归零”的屈服,或者……执行那最后的断线操作。
然而,他们预想中的恐慌或妥协并未出现。相反,他们监测到,“归零”的主巢意识信号非但没有收敛,反而以前所未有的强度活跃起来,并且,一股强大而充满戾气的精神力量,正沿着他们发送最后通牒的那条加密通讯链路,逆向涌动而来!
这并非数据攻击,而是一种高度凝聚的、承载着明确信息的意识冲击!
“他想干什么?!”技术主管惊呼。
下一秒,那股意识冲击穿透了虚拟与现实的壁垒,经过脑机接口的转译(尽管极其失真和扭曲),化作了一段断断续续、却充满冰冷疯狂意味的电子合成音,直接在Gm监控中心的主扬声器,以及几位核心负责人随身携带的加密通讯器中炸响!
“断……线……?”
“你们……可以……试试……”
“但这具……躯壳……(刺耳的电流杂音)……还能……束缚……什么?”
“意识……的……洪流……(数据过载的爆音)……失去……锚点……”
“虫群……将……随之……涌入……现实……”
“你们……准备好……迎接……我的……‘降临’……了吗……?”
信息戛然而止,但其中蕴含的恐怖意味,却让所有听到这段话的Gm和军方代表,如坠冰窟,汗毛倒竖!
这段话的潜台词再清楚不过:
强制断线,可能导致林夜的意识彻底失控,脱离其现实躯体的束缚,并且……可能携带着虫群的集体意志,以某种无法预料的形式,直接“泄漏”或“投影”到现实世界!
这不再是虚拟世界的威胁,这是对现实的恐吓!
“他在虚张声势!”技术主管强作镇定,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意识怎么可能脱离脑机接口和生物大脑存在?更别说影响现实!这是伪科学!”
“是吗?”项目负责人脸色苍白,他回想起之前报告过的、关于林夜现实病房的异常情况——那些无法解释的生理数据波动,护士感觉到的“注视感”,还有那份离奇泄露到公共网络的军方绝密文件……这些碎片联系在一起,指向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性。
“我们对他,‘深渊’接口,以及意识与虚拟世界的相互作用,了解得还太少……”负责人声音干涩,“我们无法证明他做不到。但如果……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他没有说下去,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后果。一个在虚拟世界中能够篡改物理规则、控制亿万虫族的主宰意识,如果失控并涌入现实网络,会造成怎样的灾难?仅仅是想象,就让人不寒而栗。
林夜的反威胁,精准地击中了他们最大的软肋——对未知的恐惧,以及无法承担灾难性后果的责任。
他们可以承受一个虚拟世界的混乱甚至崩溃,但他们绝对无法承受将一场超自然灾难引入现实世界的罪责!
十分钟的倒计时,就在这种极致的心理对峙中,悄然走完。
然而,Gm监控中心内,一片死寂。没有人敢去按下那个“强制断线”的确认按钮。
技术主管的手悬在控制台上,微微颤抖,最终无力地垂下。
他们输了。在这场心理博弈中,他们被对方那超越理解的、关乎现实存亡的威胁,彻底逼退了。
“取消……强制断线指令。”项目负责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艰难地下达了命令。他看向屏幕上那依旧活跃、仿佛带着一丝嘲讽意味的虫群信号,苦涩地说道:“启动……备用方案。尝试……与他建立非敌对性接触。”
最终通牒失效了。Gm们不仅没能清除掉“归零”,反而被他用现实安危反过来将了一军。
林夜,这个代号“归零”的虫族主宰,在成功扞卫了自身在虚拟世界的存在之后,又将他的阴影,投向了现实。
现实世界的锚点,因为他的这次反威胁,而产生了微妙却影响深远的动摇。虚实之间的边界,变得更加模糊和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