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璃在盘算手上的资金。先是“本味的茶”的首笔三十万货款，接着是大学生创业扶持基金审批下来的五十万低息贷款。
加上之前“璃光”三家店这几个月咬牙攒下的利润，以及从“悦茶”价格战里抠搜出来、没敢乱动的那点储备金，
苏璃名下的几张银行卡余额，第一次，颤颤巍巍地突破了七位数。
一百万。
在2005年的夏天，对一个刚上大二的学生来说，这无疑是个天文数字。
但苏璃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串长长的数字，心里没有多少暴富的狂喜，只有沉甸甸的压力和必须精打细算的紧迫感。
这每一分钱，都是弹药，是种子，更是拴在她脖子上的缰绳，用不好，就能把她拖垮。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摊开笔记本，算了整整一夜。
灯光下，她的侧脸绷得紧紧的，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列出一条条收支，划掉，又重写。
最后，她划定了资金的去向：
二十五万，直接打给了农大奶牛养殖示范基地的李主任。这是那十八头“特供奶牛”未来一年的独家采购预付款，锁死了最优质的奶源。
钱出去的时候，苏璃心抽了一下，但想到稳定的、超越市面普通品质的牛奶供应，又觉得值。这是“璃光”产品力的根基之一，不能省。
三十三万，支付收购“佳美乳品厂”的尾款，以及预留出首批十二名老员工的安置补偿和三个月过渡期工资。
这笔钱出去，工厂的产权才算彻底清晰，人心才能初步安定。王老板在签完最终协议、拿到钱时，那复杂难言的眼神，苏璃还记得。
那是解脱，是不甘，或许还有一丝愧疚？她懒得深究。钱货两清，互不相欠。
十五万，作为乳品厂的启动资金。设备检修、零配件采购（陆沉介绍的那个渠道，二手的、但经过李工鉴定可用的泵阀和主板，花了她四万多）、首批包材订购、生产线调试的油水电耗……每一笔都像钝刀子割肉。
但必须花，而且要快。时间不等人。
十二万，留给三家“璃光”门店。要应付“悦茶”可能的新一轮促销，要维持员工士气发放一笔额外的“战备”奖金，
要采购一批高品质的辅料以应对“本味的茶”订单带来的原料分流。店是基本盘，不能乱。
十五万，作为绝对机动的“风险准备金”，不动。这是她的最后底气，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账算完，一百万剩下不到十五万零头。像是潮水退去，露出干涸的河床。但苏璃反而松了口气。
钱有了明确的去处，每一步都算过，虽然紧巴巴，但脉络清晰了。剩下的，就是拼执行，拼效率，拼谁更扛得住压力。
压力最大的，无疑是“本味的茶”的首批货。
七天，要交出足够惊艳、品质绝对稳定的浓缩基液和特殊水果。
这逼得苏璃几乎将除睡觉外的所有时间，都压榨到了极限。
白天，她奔波于学校、门店、正在改造的乳品厂和农大牧场之间，处理无数琐事，敲定一个个细节。
脸上带着笑，声音保持着镇定，安抚伙伴，应对质疑，与各方周旋。
只有她自己知道，精神像一根绷到极致的弦。
那几天晚上，苏璃几乎长在了空间里。外界一天，空间里已经是三十天。
她守着那几株娇贵的“太乙银针”，像照顾婴儿一样，用最纯净的灵泉雾化喷洒，小心翼翼地采摘最新鲜、银毫最饱满的芽尖。
每次只能采极少的量，生怕伤了灵植的根本。绯霞桃、金丸、玉髓果也是精挑细选，只取品质最顶尖的那一小部分。
空间里时间流速缓慢，给了她宝贵的缓冲。
但高强度的神识运用，也带来了巨大的负担。调制“绯云暖玉”、“金风玉露”、“冰魄寒香”这三种浓缩基液，远非简单的混合。
她需要极度专注，用自己那微弱的神识，小心翼翼地引导、调和每一滴灵茶原液与灵果汁液中那微不可察的“灵韵”，让它们完美融合，既不过分彰显超凡，又要保留那一丝独特的涤尘静心之效。
每次调配不过几十毫升，完成后却总是脸色发白，太阳穴突突直跳，神识消耗一空。
但奇妙的是，在这种近乎榨干的消耗与恢复的循环中，她感觉到自己那点可怜的神识，如同被反复锻打的铁胚，虽然每次过程痛苦，却似乎……凝实了一丝，掌控也更精细了一丝。
运行那套得自墨守老人的《基础养气诀》时，丹田处那缕发丝般细弱的气流，也似乎茁壮了一分，运转周天的速度，快了一线。
直到交货前最后一晚，她将最后一批基液封装好，退出空间，瘫倒在床上，连手指都不想动。
内视己身，那缕气流似乎粗壮了些，运转间带着淡淡的温润感，驱散了不少疲惫。
按照《基础养气诀》上模糊的描述，她估摸着自己可能算是……摸到了炼气三层的边？
虽然依旧弱得可怜，放在修真界怕是蝼蚁都不如，但对她而言，却是实实在在的进步。
至少，连续熬夜不会轻易头晕眼花了，调配基液时也更得心应手一些。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压力下的成长？苏璃扯了扯嘴角，连自嘲的力气都没多少，沉沉睡去。
第七天凌晨，最后一批贴好标签的琉璃瓶装箱封好。苏璃几乎是靠着墙壁才站稳。
高洁和赵昭看着地上那几十个箱子，也长长松了口气，眼圈都是黑的。
“叫车，直接发往‘本味的茶’指定仓库。”苏璃的声音沙哑。
货发走了，心还悬着。直到第二天下午，林薇直接打来了电话。
电话那头，林薇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快，甚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苏璃，货收到了。质检全优，远超预期！
第一批铺货的‘绯云暖玉’和‘金风玉露’“冰魄寒香”系列，昨天一天，华东区五十家重点门店，销售额环比增长百分之三十！
客单价提升了百分之十五！有几个挑剔的老客户，连着买了三杯！”
林薇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透着股分享秘密的意味：
“我刚拿到区域周报，你猜怎么着？
就因为我们这几款新品，‘悦茶’在同等商圈的同店销售额，这周跌了快二十个点！
他们华东区的老总陈风来，听说在总部会上被点名批评了，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苏璃握着电话，手指微微收紧。成了！第一步，总算踏稳了！
“太好了，林总。”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
“好？是太好了！”林薇笑道，“总部那边很满意，催着我加大采购量。下个月，你们那边产能还能提升吗？价格按之前谈的，量越大越好！”
苏璃心里快速盘算了一下空间里灵植的生长周期和目前能稳定供应的极限。
“下个月，浓缩基液大概能提供到二十万元的量，对应的特殊水果也是二十万元。”
“四十万？好！我马上让采购部做合同走流程！
苏璃，抓紧扩产，我们需要更多独家新品！”林薇雷厉风行地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苏璃慢慢放下手机，走到窗边。
傍晚的阳光给城市镀上一层金色。四十万的订单！稳定的现金流！
这不仅仅是钱，是“璃光”在高端供应链领域立住脚的投名状，是对抗“悦茶”最有力的弹药！
她立刻召开核心会议。消息公布，小房间里一片欢腾。
高洁激动地差点跳起来，赵昭拿着计算器的手都在抖，殷英也笑得见牙不见眼。
“别高兴太早。”苏璃给她们泼了盆冷水，但眼里也带着光，
“订单来了，压力也更大了。农大那边的奶源必须万无一失，厂里的生产要加快磨合，品质把控是生命线！”
她迅速分配任务：高洁把店逐步交给小雅负责，重心转向协助乳品厂的生产品控，必须建立起一套严格的流程；
赵昭全面接手乳品公司的财务和法务，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同时盯着“悦茶”可能的小动作；
殷英负责与农大牧场对接，确保奶源品质稳定，并开始着手研究出产的新型高糖度甘蔗、甜菜试验制作特色糖浆，为下一步产品升级做准备。
有了明确目标和资金注入，团队效率惊人。
农大的鲜奶每天准时送达改造后的“璃光”乳品厂。
老师傅们有了稳定工资和盼头，干劲十足，设备运转越来越顺畅。
很快，“璃光”门店的奶基底全部换成了自产的高品质鲜奶，口感提升明显，老顾客纷纷好评。
第一批打着“璃光”商标的瓶装鲜奶也低调上市，虽然量不大，只在大学城内部试水，但口碑不错，成了一个新的利润点。
空间里，那些新型甘蔗和甜菜在灵泉滋养下长势喜人，甜度惊人，苏璃已经开始小规模试制糖浆，效果远超预期。她甚至悄悄修改了乳品厂的经营范围，加上了制糖和糖果制造，为未来工厂扩充产品布局。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璃光”乳品厂运转逐渐步入正轨的时候，“悦茶”阴招来了。
先是本地一个挺火的生活论坛上，突然冒出来几个“爆料帖”，标题耸人听闻：
《惊！大学城网红奶茶店用的竟是破产工厂的奶！》
《深扒“璃光”发家史：廉价原料+卫生堪忧》。
帖子内容真假参半，刻意引导，说“璃光”收购的佳美厂以前卫生差、设备老旧，用的原料来路不明，暗示产品有问题。
下面很快出现一堆小号跟风起哄，骂“黑心商家”，呼吁抵制。
几乎同时，赵昭接到区市场监管局电话，说接到匿名举报，称“璃光乳品厂”无证生产、卫生条件不达标，要求上门检查。
接着，消防、环保部门的电话也接踵而至，都是“接到举报”，要来“例行检查”。
一时间，山雨欲来风满楼。
高洁气得在店里直骂娘，赵昭脸色铁青，忙着整理各种证照应付检查。
连农大那边的李主任都偷偷打电话来问怎么回事，担心影响合作。
苏璃接到消息时，正在乳品厂跟老师傅调试新到的糖浆熬煮设备。
她看着手机里那些不堪入目的帖子，听着赵昭焦急的汇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一点点冷下来。
“悦茶”……终于忍不住，开始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了。
她没慌。先让赵昭把所有的营业执照、食品生产许可证、质检报告、员工健康证等文件扫描备齐，主动提交给相关部门。
然后，她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外的事。
她让殷英联系农大食品学院的教授和学生，邀请他们来厂里“参观交流”、“开展社会实践”。
又亲自给“本味的茶”的林薇打电话，坦诚说明了情况，邀请她有空来“指导工作”。
最后，她让高洁在几家本地有一定公信力的生活媒体和大学城论坛官方号上，发了一则简单的“澄清声明”，附上关键证照截图，并宣布：
本周六，“璃光乳品厂”举办小型开放日，欢迎媒体、合作伙伴、学生和消费者代表进场参观监督。
“璃姐，这……行吗？万一有人来捣乱怎么办？”高洁有些担心。
“清者自清。”苏璃语气平静，“我们越透明，造谣的人就越没辙。
把生产线擦亮，把资料备齐，大大方方让人看。”
周六上午，天气晴好。
小小的“璃光”乳品厂门口，竟然真来了不少人。
有农大食品学院的教授带着十来个学生，有林薇派来的区域品控经理，有接到邀请的本地媒体记者，还有几个好奇的大学生消费者代表。
苏璃亲自担任讲解，穿着干净的工作服，带着大家从收奶、检验、预处理、标准化、杀菌、灌装，一个个环节看过去。
车间明亮整洁，设备虽然不算最新，但保养得锃亮，老师傅们操作熟练规范。
各种记录台账齐全，质检报告随时可查。
农大的教授看得频频点头，和学生讨论着工艺；品控经理仔细检查着卫生死角，没挑出毛病；大学生们好奇地拍照，对透明化的流程很有好感。
参观到最后，在厂区小小的空地上，苏璃让人摆了几张桌子，放上自家产的鲜奶、酸奶，以及用自产奶和特色糖浆调制的几款简单饮品，请大家品尝。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苏璃站在众人面前，手里拿着一瓶刚刚灌装好的“璃光”鲜奶，声音清晰地说道：
“感谢大家今天过来。最近有些关于我们厂子的传言，想必有人听说了。我不想多解释，事实就在这儿，大家也看到了。”
她举起手里的奶瓶：“我们‘璃光’，店不大，厂子也小。我们没想一口吃成胖子，也没想跟谁去打价格战、烧钱抢市场。
我们就想老老实实，用好一点的奶源，用干净一点的设备，请靠谱一点的老师傅，做一杯自己敢喝、也放心让别人喝的东西。”
她目光扫过在场的人，语气诚恳而坚定：
“从几头特别的奶牛，到这一瓶奶；从几棵果树的果子，到一杯茶饮。
这条路，我们想自己一步步走踏实。过程很难，会被人卡脖子，会被人泼脏水。
但只要我们源头握得住，生产看得见，品质控得牢，就不怕风雨。”
她没喊口号，没哭惨，就是平实地讲道理。
但那种专注和诚恳，反而更有力量。农大的教授带头鼓了掌，学生们也纷纷点头。
林薇派来的品控经理私下对苏璃说：“苏总，厉害。这招真漂亮。”
开放日效果出奇地好。之前论坛上的谣言帖，在官方澄清和现场实况的冲击下，很快沉了下去。
市场监管等部门来检查了一圈，看到规范的管理和齐全的证照，也没再多说什么。
风波暂时平息。
陆沉是事后才知道这事的。他打电话过来，语气听不出情绪：“听说你搞了个开放日？”
“嗯，总不能等着被人泼脏水不还手吧。”苏璃一边核对糖浆的熬煮温度，一边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处理得不错。”陆沉的声音低了些，“举报那边，有人打过招呼了，短期内应该不会再来烦你。”
苏璃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是陆沉暗中使了力。她心里有点复杂，低声道：“谢谢。”
“不用。”陆沉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淡淡来了句，“你自己小心点，陈风来没那么容易罢休。” 然后就挂了电话。
苏璃握着手机，能感觉到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叹了口气。
她想起上次争执后，这是两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说话。
他那种不动声色却又实实在在的维护，让她心里某个角落微微动了一下。
远在西疆的苏毅，也发来了短信。
信号似乎不好，断断续续的：“听说…有麻烦？解决了？一切…小心。安。”
字数很少，但每个字都沉甸甸的。苏璃摩挲着胸口那枚带着体温的玉佩，回复：“已解决，勿念。你更要小心。”
经历这一遭，“璃光”的根基反而更稳了。供应链初步成型，团队凝聚力更强，甚至还意外地做了一次成功的品牌曝光。
然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悦茶”华东区总部总经理办公室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陈风来狠狠地将一份最新的销售报表摔在桌上，上面清晰地显示着核心商圈门店销售额持续下滑的数据。
他脸色铁青，眼里布满血丝。助理垂手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废物！都是废物！”陈风来低吼，“断供、挖人、舆论！连个学生妹都搞不定！还让她反过来咬了一口！”
他烦躁地解开领带，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一个小小的“璃光”，竟然让他如此狼狈！总部那边的压力越来越大，再没有起色，他这个位置恐怕就坐到头了。
他猛地转过身，眼神阴鸷：“断供、挖人、舆论都搞不定？那就让她尝尝，什么叫真正的‘社会规则’！”
他盯着助理，一字一顿地命令：“去，找刀疤过来，就说有活干了，价格比正常价格高20%”
助理浑身一凛，连忙应声：“是！陈总！我马上去办！”
陈风来走回办公桌，拿起雪茄剪，狠狠地剪掉雪茄头，点燃，深吸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扭曲而狰狞。
他倒要看看，那个叫苏璃的丫头，能扛多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