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边界的晨风带着凉意,沈砚将叠好的互市文书递到拓跋燕面前时,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 —— 那是常年握刀、骑射留下的痕迹,与苏清鸢指尖的细腻截然不同,却同样透着一股韧劲儿。“这是朝廷拟定的互市条款,叶赫部可在宣大南关设市,双方以茶、盐换良马、皮毛,关税减免三成。”
拓跋燕接过文书,指尖快速扫过 “永不互侵” 的条款,眼中闪过一丝郑重,随即抬头笑道:“沈大人果然守诺,比那些只会画饼的明朝官员实在多了。” 她将文书小心折好,塞进蒙古袍内侧,那里还藏着之前沈砚给的解毒药方,“我这就让人抄录几份,分发给草原各部首领,让他们知道,跟着叶赫部与大明结盟,有好处可享。”
沈砚看着她利落的动作,想起初遇时她弯弓射落自己刀穗的模样,忍不住笑道:“拓跋小姐也是爽快人。之前在草原大营,你说愿以弟弟为人质,我还担心你对大明心存芥蒂,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
“芥蒂自然有过。” 拓跋燕坦诚道,伸手拍了拍身旁的枣红马,“毕竟明朝与蒙古打了这么多年,族人里不少人都恨明军。可我见过你为救烈儿身陷重围,也见过你对下属的体恤,更知道叶赫部若想在草原立足,必须靠大明这棵大树。” 她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些,“何况,女真贝勒虽被擒,主力还在,若我们不联手,迟早都要被女真吞并。”
沈砚点头,从行囊里掏出一枚青铜令牌,上面刻着 “锦衣卫指挥使” 的字样:“这枚令牌你收着,若遇女真异动,或草原各部不服管束,可持令牌直接调宣大周边卫所的兵马,不必再层层禀报。”
拓跋燕接过令牌,入手沉甸甸的,知道这不仅是信任,更是一份责任。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个小小的狼皮袋,递过去:“这是草原的防风膏,用狼油和草药熬的,涂在脸上能防风沙。宣大那边风沙比草原还烈,你带着用。”
沈砚接过狼皮袋,打开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香,竟与苏清鸢配的驱寒药膏有些相似。他心中一暖,指尖摩挲着袋口的绳结:“多谢拓跋小姐费心。等回宣大,我让人把江南的桂花糕送些来,你尝尝中原的点心。”
“那我可等着。” 拓跋燕笑起来,眼角的细纹里藏着几分爽朗,“不过有件事,我得提醒你 —— 我派去京城的斥候回报,东林党里有个姓周的侍郎,最近总与女真细作在客栈密谈,好像在打听你的动向。”
沈砚递向茶碗的手顿住,眉头微蹙:“姓周?是周茂才的同族?” 之前肃清江南士绅时,周茂才临死前提过 “京城有同族在东林党任职”,当时他没放在心上,如今看来,竟是真的。
“斥候没查清具体身份,但肯定与东林党有关。” 拓跋燕压低声音,“那细作还提到‘借女真之手除沈砚’,你回京城后,定要多加防备。别以为扳倒了魏忠贤,朝堂就干净了,那些读书人的心眼,比草原的狐狸还多。”
沈砚将狼皮袋塞进怀中,与苏清鸢绣的平安符贴在一起,心中泛起一阵复杂的滋味 —— 边关的凶险明刀明枪,朝堂的暗箭却防不胜防。他想起陆炳之前的叮嘱 “东林党不可全信”,愈发觉得这话沉甸甸的:“我记下了。回京后我会让人查这个姓周的侍郎,若真与女真勾结,定不会轻饶。”
拓跋烈不知何时走到两人身后,手里捧着几匹上好的绸缎,是之前从蒙古权臣营中缴获的:“沈大人,这几匹布你带回去,给苏小姐做衣服。我听人说,中原女子都喜欢鲜亮的颜色,这匹石榴红的,肯定适合她。”
沈砚接过绸缎,指尖触到光滑的面料,眼前立刻浮现出苏清鸢穿着石榴红襦裙的模样 —— 上次在太医院见她,她还穿着月白襦裙,若换上这颜色,定更显明艳。他嘴角不自觉上扬:“替我多谢你,烈儿。等回京,我让清鸢也给你和你姐姐做件中原的衣服,算是回礼。”
“真的?” 拓跋烈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一个大男人,穿中原衣服会不会太怪?”
“怎么会?” 沈砚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中原的长袍骑马也方便,等你穿惯了,说不定还不想脱呢。”
拓跋燕看着两人说笑,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 烈儿自被救回后,性子开朗了不少,也懂得顾全大局,这都是沈砚的功劳。她走上前,语气带着几分不舍:“沈大人,你这就要回宣大了?不再多留几日,让我好好招待你?”
“不了。” 沈砚摇头,目光望向宣大的方向,“赵将军还在等着我回去商议布防,女真主力虽退,却没伤元气,说不定还会再来。而且,我也想尽快把草原的消息传给清鸢,让她放心。”
提到苏清鸢,拓跋燕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也是,心上人在京城等着,换我也坐不住。” 她转身对身后的骑士道:“把备好的良马牵过来,再装两袋草原的奶酪,让沈大人带回去给苏小姐尝尝。”
骑士们立刻照办,不多时,一匹神骏的白马便被牵到沈砚面前,马鞍上还挂着沉甸甸的奶酪袋。沈砚翻身上马,对拓跋燕、拓跋烈拱手:“拓跋小姐,烈儿,我走了。草原的事,就拜托你们了。若有任何动静,记得随时传信。”
“沈大人保重!” 拓跋燕、拓跋烈齐声应和,骑士们也纷纷举起刀,向他致敬。
沈砚勒转马头,最后看了一眼草原 —— 晨曦中的草原泛着金色,狼头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这是他与叶赫部结盟的见证,也是大明边关的屏障。他深吸一口气,策马朝着宣大的方向疾驰,身后的草原渐渐远去,心中却满是牵挂与坚定。
行至半途,沈砚勒住马,从怀中掏出拓跋燕给的防风膏,打开闻了闻 —— 草药香混着狼油的味道,虽不似苏清鸢药膏的清雅,却透着一股草原的质朴。他想起拓跋燕说的 “东林党与女真暗通”,又摸了摸怀中的互市文书,心中暗道:清鸢,等我回京城,定要查清东林党的阴谋,护你周全,也护这大明的安宁。
正在此时,一名校尉从后面追上来,手中拿着一封信:“大人!这是赵将军派人送来的,说京城有急信,是苏小姐写的!”
沈砚心中一紧,立刻接过信,指尖有些颤抖地拆开 —— 信纸上的字迹娟秀,正是苏清鸢的手笔:“沈郎,京城一切安好,家父已能下床走动。听闻你在草原大捷,甚慰。只是近日听闻东林党有人弹劾你‘拥兵自重’,你回京城后需多加小心。我已按家父的方子,又配了些解毒丸,让校尉带给你,记得每日服用。清鸢字。”
信的末尾,还画着一个小小的平安符,与他怀中的那个一模一样。沈砚将信纸贴在胸口,与平安符、防风膏、互市文书挤在一起,心中满是暖意 —— 无论他在边关多凶险,总有一个人在京城为他牵挂,为他准备好一切。
“大人,苏小姐没事吧?” 校尉见他久久不说话,忍不住问道。
“没事。” 沈砚收起信,嘴角带着笑意,“她很好,还为我备了解毒丸。我们加快速度,早点回宣大,处理完这边的事,好回京城见她。”
“是!” 校尉应声,与沈砚并驾齐驱,朝着宣大的方向疾驰。
风迎面吹来,带着宣大特有的风沙味,沈砚摸了摸怀中的信纸,又摸了摸狼皮袋里的防风膏,心中愈发坚定 —— 无论朝堂有多少暗箭,无论女真有多少阴谋,他都要平安回去,回到苏清鸢身边,回到那个能让他卸下所有防备的地方。
他想起与拓跋燕的约定,想起互市文书上的 “永不互侵”,想起苏清鸢信中的叮嘱,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虽重,却也充满了力量。这力量来自盟友的信任,来自心上人的牵挂,更来自他对大明、对百姓的责任。
宣大的城楼渐渐出现在视野中,沈砚深吸一口气,策马加速 —— 他知道,回到宣大后,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审讯女真贝勒、商议布防、查探东林党与女真的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