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夜宋家偏厅里那场密谋,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却在暗处漾开了不祥的涟漪。年关将近,村里弥漫着节日的喜庆,杀年猪、蒸年糕、扫尘祭灶,人人脸上都带着忙碌而满足的笑容。然而,在这片祥和的表象之下,一股针对林家的暗流,已开始悄然涌动。
密谋后的第三日,夜,无月,风寒刺骨。村里大多数人早已熄灯歇下,唯有凛冽的北风刮过光秃秃的树梢,发出呜呜的怪响。
林家小院也早已陷入沉睡。正屋东间,林大山打着均匀的鼾声,林周氏搂着小锦鲤,母女俩睡得正沉。西厢房里,林忠农、林勇武几个半大小子,也早已进入梦乡。连日备年的劳累,让全家人都睡得格外沉。
子时刚过,万籁俱寂。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林家院墙外的阴影里。黑影穿着一身紧束的黑色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在暗夜里闪着幽光的眼睛。他身形矮壮,动作却异常敏捷,显然是个惯于夜间行走的老手。
他在墙根下静立片刻,侧耳倾听院内的动静,确认只有风声和鼾声后,深吸一口气,足尖轻轻一点,双手扒住墙头,狸猫般灵巧地翻了过去,落地无声。
此人正是宋福花重金从邻县雇来的一个惯偷,人称“梁上鼠”,专干些偷鸡摸狗、探听消息的勾当。宋福给他的指令是:潜入林家,仔细探查,重点是看看有无不同寻常的物件、符箓,或者那“福星”丫头有何异状,最好能偷出件贴身之物,以便日后施展手段。
“梁上鼠”蹲在院墙根下的阴影里,再次确认安全,这才猫着腰,借着柴垛、鸡窝的掩护,小心翼翼地靠近正屋窗户。他先用唾沫润湿指尖,轻轻点在窗户纸上,戳开一个小洞,凑上一只眼睛,屏息朝里望去。
屋内一片漆黑,只能借着窗纸透进的微光,勉强看到炕上模糊的人影轮廓。他凝神细听,除了均匀的呼吸声,并无异常。
观察片刻,他缩回头,又蹑手蹑脚地挪到西厢房窗外,如法炮制。里面是几个半大小子沉重的鼾声。
“看来都睡死了。”“梁上鼠”心中稍定,胆子也大了些。他开始在院子里小心翼翼地搜寻起来,目光扫过鸡窝、狗舍(林家的大黄狗今夜不知为何睡得极沉)、柴房、甚至墙角堆放的农具,试图找出任何可能被视为“祥瑞”或“古怪”的物事。然而,院子里一切如常,与普通庄户人家并无二致,除了格外整洁些,并无任何特殊之处。
他不死心,目光最终落在了正屋门上。犹豫片刻,他从怀中掏出一把薄如柳叶的匕首,插入门缝,轻轻拨动门闩。林家日子平和,夜间也只是用木闩从内插上,并不坚固。很快,门闩被悄无声息地拨开。
“梁上鼠”心中一喜,轻轻推开一条门缝,侧身闪了进去,反手将门虚掩。堂屋里一片漆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火气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让人心神宁静的暖香?他无暇细想,目光立刻锁定了东间卧室的门帘。
就在他准备掀开门帘,潜入卧室,进行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查探时——
异变陡生!
睡在炕最里边、被母亲紧紧搂在怀里的小锦鲤,毫无征兆地,在睡梦中蹙起了小小的眉头,鼻翼微微翕动,仿佛嗅到了什么讨厌的气息。她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小身子,嘴里发出极轻微、带着烦躁的哼唧声。
几乎是同时,她额心处,那平日里毫无异状的地方,竟然浮现出一点米粒大小、微弱得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金色光点!那光点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
然而,就在这光点闪现的刹那——
已经伸手触碰到门帘的“梁上鼠”,猛地感到一股难以形容的心悸!仿佛被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盯上了一般,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黑暗中,他好像看到门帘缝隙里似乎有极淡的金光一闪而没?
“有……有古怪!” 做贼心虚加上这突如其来的惊悚感,让他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任务?他怪叫一声,也顾不上隐匿行踪了,转身就想往外跑!
可他心慌意乱,又被门槛绊了一下,“噗通”一声摔了个结结实实!
这一下动静不小,立刻惊醒了警觉的林大山和林忠农!
“谁?!” 林大山一声暴喝,猛地从炕上坐起!
西厢房也传来了林勇武的怒吼和起床的动静。
“梁上鼠”魂飞天外,连滚带爬地冲出堂屋,也顾不上走门了,凭着本能朝着院墙狂奔,手脚并用地翻墙而出,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连掉落在地上的一只鞋都顾不上了。
林大山和林忠农、林勇武举着油灯冲出来时,只看到洞开的堂屋门和院子里一片狼藉的脚印,还有墙头晃动的黑影。
“有贼!” 林勇武提着棍子就要追。
“别追了!黑灯瞎火的,小心有诈!” 林大山比较沉稳,喝止了儿子,脸色铁青地检查着门闩和地上的脚印,“是冲咱们家来的!”
林周氏也被惊醒,抱着被吓哭的小锦鲤出来,脸色煞白:“他爹,这是……”
林大山看着女儿哭得通红的小脸,又看看贼人消失的方向,心中又惊又怒。他安抚着妻女,沉声道:“没事了,贼人跑了。忠农,勇武,检查一下家里少了什么没有!”
仔细清点后,家中并未丢失任何财物。
“爹,这贼好像不是来偷东西的……”林忠农疑惑道,“他好像……是想进里屋?”
林大山的心猛地一沉。不偷财物,夜探内室……这目的,恐怕就不单纯了。他立刻想到了宋家,想到了村里近来的风言风语,想到了女儿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福气”……
“这件事,谁也不准对外声张!”林大山压低声音,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从明天起,夜里值班守夜!勇武,把你练武的家伙准备好!”
“是,爹!”
这一夜,林家无人再眠。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笼罩了这个刚刚还充满年节喜悦的小院。
而此刻,远在宋府的“梁上鼠”,惊魂未定地向宋福汇报,只说自己刚潜入就被发现,并未得手,却绝口不提那令他心悸的诡异感觉,只将失手归咎于林家人警觉。
宋福听完,虽不满意,却也未深究,只是阴冷一笑:“警觉?哼,看来这家泥腿子,还真有点门道。无妨,这次不成,还有下次……”
夜探林家院,虽未得逞,却像一声警钟,彻底打破了林家表面的平静。暗处的敌人,已经将手伸到了家门口。林家的这个年,注定不会安稳了。
(第一百章 夜探林家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