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融融,和风送暖。林家村的日子,如同解冻的溪流,在平静的表面下,悄然涌动着新的生机。林家小院那份劫后余生般的宁静,被一种充满希望的忙碌所取代。
林精诚与苏文谦镇上的“林记山货”铺,在一个黄道吉日里,悄无声息地开张了。没有大肆铺张的鞭炮,没有宴请宾客的喧嚣,只在门口挂上了崭新的幌子,摆出了从村里收来的第一批山货、干菜,以及林周氏精心腌制的几坛酱菜。林精诚秉持着父亲“诚信为本,薄利多销”的叮嘱,苏文谦则以其温和周到、书写清晰的账目,赢得了最初几位顾客的好感。铺子虽小,却窗明几净,货物实在,价格公道,渐渐在镇西那片不算繁华的地段站稳了脚跟。
与此同时,林家村里,关于林家小女儿的“福气”,经过一个冬天的发酵和新年走亲访友的传播,已不再是仅限于本村人私下议论的谈资,开始如同春日里的蒲公英种子,随着微风,飘向更远的邻村乡里。
起初,只是些零星的、带着惊奇口吻的传闻。
比如,邻村周家坳有人来林家村走亲戚,回去后说起:“林家那闺女,真真了不得!出生那天枯木逢春的事儿就不提了,年前赵老四家小子在村口骂了她几句,立马被鸟蛋砸了头!你说邪乎不邪乎?”
又比如,有去镇上赶集的人,路过“林记山货”,回来闲聊:“瞧见没?林家老二在镇上开铺子了!这才多久?分家出去单过才几年?这运道,要说跟他家那福气包妹子没关系,我都不信!”
这些传闻,起初大多带着将信将疑、甚至些许猎奇的心态。毕竟,“福星”之说,对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户人来说,太过玄妙,远不如一场及时雨、一季好收成来得实在。
然而,很快,两件看似微不足道、却与村民切身相关的小事,让这“福名”变得真切起来,甚至带上了几分神圣的色彩。
第一件事,发生在春耕伊始。
村里有户姓王的人家,户主王老栓,就是年前为只野兔与赵老四争执的那位。他家一头正值壮年的黄牛,开春后不知怎的,突然不吃不喝,精神萎靡,趴在地上直喘粗气,眼看就要不行了。牛是农家宝,更是春耕的主力,王老栓急得嘴角起泡,请了邻村的兽医来看,灌了几副药也不见起色,兽医摇头说怕是得了急症,没救了。
王老栓一家愁云惨淡,几乎要绝望。王老栓的妻子王氏,是个信佛的妇人,心思单纯。绝望之下,她忽然想起村里关于林家小女儿的传言,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提了半篮子鸡蛋,红着眼圈找到林周氏。
“大山嫂子,求求你,救救俺家牛吧!”王氏拉着林周氏的手,声音哽咽,“都说你家闺女是有大福气的,能不能……能不能让俺家牛沾沾福气?俺也不求别的,就让闺女……让闺女摸一下俺家牛行不?就一下!”
林周氏听了,又是好笑又是为难。她是个实在人,从不觉得女儿真有什么神通,连忙推辞:“他婶子,快别这么说!孩子那么小,懂个啥?牛病了得请兽医,这……这让孩子去摸,像什么话?”
王氏却认定这是唯一的希望,苦苦哀求,几乎要跪下。周围几个闻讯来看热闹的村民也七嘴八舌地劝:“大山家的,就让试试呗,又不费啥事。”“是啊,万一灵验了呢?”
林周氏被缠得没法子,又见王氏确实可怜,心一软,只好抱着刚睡醒、还揉着眼睛的小锦鲤,跟着王氏去了他家牛棚。
牛棚里气味难闻,生病的黄牛奄奄一息地趴着。小锦鲤被母亲抱着,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和那头无精打采的大牲口,并没有害怕。王氏紧张地看着林周氏。
林周氏叹了口气,对女儿柔声说:“囡囡,你看这牛牛生病了,多可怜啊。”
小锦鲤似乎听懂了“生病”和“可怜”,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流露出同情的神色。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并非去摸牛,而是指向牛旁边槽里一点干净的清水,咿呀了一声。
林周氏会意,对王氏说:“孩子可能是渴了,给牛喝点干净水吧。”
王氏连忙舀了瓢清水过来。就在这时,小锦鲤忽然在母亲怀里扭动了一下,小手无意识地一挥,腕上戴着一个林精诚从镇上买来的、不值钱却色彩鲜艳的细藤编的小镯子,掉进了水瓢里。
林周氏正要捡起来,小锦鲤却看着那水瓢,又咿呀了两声,似乎觉得有趣。
王氏此刻已是病急乱投医,见状心想:这莫非是仙童赐福水?她心一横,也顾不得许多,就将那瓢泡过藤镯的水,小心翼翼地灌进了黄牛的嘴里。
说来也奇,那黄牛喝了水后,当天晚上依旧没什么起色。王老栓夫妇几乎绝望。谁知第二天一早,王老栓去牛棚一看,那黄牛竟然挣扎着站了起来,虽然还很虚弱,但开始低头嗅着草料了!又过了两日,竟慢慢恢复了食欲,能正常吃草了!
这一下,可在村里炸开了锅!
“神了!真神了!林家那小闺女,摸都没摸,丢个镯子泡过的水,就把快死的牛救活了!”
“哪里是镯子神?是福气!是福气沾到水上了!”
“王老栓家可是烧了高香了,沾了天大的福气啊!”
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传遍全村,又蔓延到周边村落。林家小锦鲤的“福名”,从此不再仅仅是“枯木逢春”那样的祥瑞之兆,而是与实实在在的“祛病消灾”联系在了一起,变得更具说服力和……实用性。
第二件事,则与天气有关。
春耕播种,最怕倒春寒。一旦遇上强冷空气,刚播下的种子就可能烂在地里。一日,村里几位老人看着天色,忧心忡忡地议论,说根据老经验,怕是要有霜冻。
这话传到林家,林周氏也有些担心。傍晚喂鸡时,她抱着小锦鲤在院子里,看着阴沉沉的天,自言自语地念叨:“这天可别真下霜啊,刚出的苗可禁不住冻。”
小锦鲤依偎在母亲怀里,玩着母亲衣襟上的盘扣,似乎感应到了母亲的担忧,她仰起小脸,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忽然伸出小手指着云层缝隙里透出的一抹微弱霞光,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小脸上带着欢快的神情,仿佛在说“不怕不怕”。
说来也巧,那天夜里,乌云竟然渐渐散开,后半夜虽冷,却并未出现预想中的严重霜冻。第二天,依旧是微风和煦的晴天。
村民们再次将这份“幸运”归功于林家小福星。虽然这事比救活耕牛更显牵强,但结合之前种种,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林家这个女儿,确实能带来好运,甚至能“逢凶化吉”。
于是,林家小院开始变得不那么平静了。总有村民,特别是家里有病人或遇到难事的,会提着些鸡蛋、蔬菜等小礼物上门,不一定是求什么具体的事,更多的是想“沾沾福气”,或者说几句吉祥话,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家也顺利一些。
林大山和周氏对此颇感压力,一再解释只是巧合,劝大家莫要迷信。但乡民们淳朴的信念一旦形成,便难以动摇。他们只能更加谨慎行事,待人接物愈发谦和,生怕给女儿招惹是非。
林家的“福名”,就这样在乡邻间口耳相传,初步传播开来。这名声,如同一把双刃剑,既给林家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声望和善意,也开始悄然改变着他们在乡里中的地位,同时,也引来了更多隐藏在暗处的、复杂难辨的目光。
暗流,已在平静的水面下,开始涌动。
(第六十五章 福名初传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