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那天恰好来探班（或者说监视），他站在阴影里，看完了整场表演。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搭在手臂上的手指，却一根根缓缓收紧，握成了拳。
回去的车上，气氛压抑得可怕。
突然，陆渊毫无预兆地命令司机：“靠边停车。”
车刚停稳，他就一把将林柠从车里拽了出来，直接拉进了路边无人的昏暗巷子里！
“你今天演的很好。”
他将她死死按在冰冷的砖墙上，声音低沉得可怕，眼底翻滚着骇人的风暴，“好到让我觉得…你是不是真的就那么感同身受？嗯？是不是每天都在想着自己是替身这件事？！”
他的愤怒来得毫无缘由，又或者说，是因为她的表演过于真实，真实到刺痛了他，让他无法再维持冷漠的假面。
林柠看着他失控的样子，白天积压的所有委屈、愤怒和绝望也瞬间爆发了！
“难道不是吗？！”她哭着冲他喊，“难道我不是吗？！陆渊，你看着我的时候，到底在看谁？！你把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就是想让我更像她吗？！现在我连她的痛苦都演得这么像了，你满意了吗？！”
“她”这个字眼，像一颗精准引爆的炸弹，瞬间将陆渊眼中所有的风暴和痛楚都炸成了灰烬，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苍白。
他猛地僵住，那双总是深不见底、掌控一切的黑眸，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难以掩饰的裂痕，甚至……是一闪而过的恐慌。
林柠的质问，像最锋利的手术刀，剖开了他精心掩藏多年的旧伤，血淋淋地，将他最不堪、最不愿面对的真相摊开在她面前，也摊开在他自己眼前。
他死死地盯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反驳，想呵斥，想用更残忍的方式堵住她的嘴。
可最终，他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那汹涌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复杂情绪——被戳破秘密的狼狈，对往事的剧痛，以及看着眼前这个被他逼到崩溃边缘、泪流满面的林柠时，心底翻涌而起的那陌生而尖锐的刺痛——让他所有的话语都哽在了喉咙里。
空气中只剩下林柠压抑不住的啜泣声。
下一秒，陆渊像是突然惊醒，动作甚至带上了一丝罕见的狼狈和急促。
他笨拙地、几乎是凭着本能地想要帮她拉好刚才在挣扎中凌乱不堪的衣服，将她的衣领拢好，试图抚平那些褶皱，仿佛这样就能同时抚平刚才被他撕碎的界限和他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他的手指甚至有些颤抖，冰凉的指尖偶尔擦过她温热的皮肤，引得两人都是微微一颤。
他的视线避开了她泪痕交错的脸，紧紧盯着手中的动作，下颌线绷得如同冷硬的石头，呼吸粗重而不稳。
他在用这种近乎笨拙的、弥补式的动作，慌乱地掩盖那个被林柠无意间（或者说终于忍无可忍）捅破的、关于“替身”的真相，也试图掩盖自己那一瞬间的失控和……无所适从。
他转过身，背对着她，只留下一个僵硬而紧绷的背影，肩膀的线条透露出极力压抑的某种情绪。
“…回去吧。”他声音沙哑。
那晚之后，陆渊消失了两天。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林柠则把自己完全投入了工作，用近乎自虐的忙碌来麻痹自己。
她的事业光芒愈发耀眼，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某个部分，正在随着每一次扮演别人、每一次与陆渊的互相折磨，而逐渐死去。
直到第三天深夜，陆渊才回来。
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和挥之不去的疲惫。
他没有开灯，径直走进卧室，来到床边。
林柠并没有睡着，她睁着眼睛看着黑暗中他的轮廓。
他沉默地站了很久，然后突然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动作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甚至带着一丝…颤抖。
“林柠…”他在黑暗中低声唤她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某种难以形容的痛苦和挣扎，“别变成她…也别离开我…”
但他们这两只互相撕咬得遍体鳞伤的困兽，似乎终于在无尽的黑暗里，凭借着一丝扭曲的依存，触碰到了一点点对方真实而脆弱的温度。
尽管这温度，可能转瞬即逝，甚至预示着更深的毁灭。
陆渊那句黑暗中近乎呓语的“别变成她…也别离开我…”，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林柠心中漾开圈圈复杂的涟漪。
它未能化解恨意，却奇异地带来一丝微弱的、病态的慰藉——原来强大如他，也会害怕，也会脆弱。
这认知并未让她心软，反而像给她注入了一种危险的勇气：或许，她并非全无筹码。
匿名短信依旧如影随形，但林柠不再被动承受。
她开始尝试反向推测。
对方似乎对陆渊的商业运作、过往经历了如指掌，且能精准地在她情绪脆弱时出击。
这绝非凡人。
范围似乎可以缩小到极核心的圈子，或是…极其了解陆渊过去，且拥有强大信息网络的敌人。 她不再删除所有短信，而是选择性地将一些看似无关紧要、实则可能隐含线索的信息记在心里。
同时，她更加努力地扮演着陆渊“最完美的作品”——在公开场合，她是依恋他、仰望他的“陆女郎”，眼神里充满了被精心呵护的幸福与崇拜；
私下里，她收敛起所有尖锐的棱角，变得“乖巧”而“顺从”，甚至偶尔会在他疲惫归家时，为他递上一杯温水。
这种顺从，似乎稍稍安抚了陆渊那头焦躁的雄狮。
他对她的监视依旧严密，但那种随时可能爆发的、毁灭性的怒气减少了些许。
他甚至开始偶尔带她参与一些更私人的商务晚宴，不再仅仅将她当作花瓶展示，而是默许她在一旁聆听那些关乎巨额资金流动和复杂利益交换的谈话。
林柠像一块贪婪的海绵，吸收着一切。
她学习他如何谈判，如何运筹，如何用最平静的语气下达最冷酷的命令。
她逐渐看懂了一些他商业帝国运作的脉络，也隐约触摸到那些隐藏在光鲜表象下的、游走于灰色地带的操作。
她心惊胆战，却又暗自记下。
这一切，她都做得极其隐蔽。
她知道，陆渊允许她看到这些，本身也是一种试探和驯化。
他要她敬畏，要她依赖，要她明白离开他的羽翼她将寸步难行，甚至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林柠心底那簇不甘的火苗，却在这些“见识”中燃烧得更加旺盛。
她不仅要自保，她还要找到那个匿名者，甚至…她要找到能反制陆渊的方法。
她知道自己是在玩火，很可能引火烧身，但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早已顾不得那么多。
机会悄然来临。
一场由陆渊主导的重大并购项目进入了关键阶段，对手是一家背景深厚、同样手段强硬的跨国公司。
陆渊变得异常忙碌，频繁飞往海外斡旋，压力巨大。
连带着，监视林柠的人手似乎也抽调走了一些。
陆渊离开后的豪宅，像一座被抽走了镇守凶兽的华丽牢笼。
空气依旧压抑，却隐隐流动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