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暴雨夜后,我和陆渊之间那根危险的弦,绷得更紧了,仿佛一触即断,却又诡异地维系着一种岌岌可危的平衡。
他似乎在刻意回避我,在片场时,目光不再长时间地停留在我身上,指令下达得更加简洁冰冷,仿佛那个在房车里失控的吻从未发生过。
但那种无处不在的、紧绷的注意力,却像一张更密的网,将我牢牢罩住。
我能感觉到,他每一次看似不经意的扫视,都带着灼人的温度和审视。
而我,则更加完美地扮演着我的角色。
那种被暴雨夜“惊吓”后的、更加脆弱的依赖,混合着对他偶尔流露的“强大保护”的感激,以及……
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强行点燃后却又不知所措的羞怯。
我甚至开始小心翼翼地、“无意地”制造一些细微的接触。
比如,在他给我讲戏,靠近我指着剧本时,我的手指会“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然后像受惊般飞快缩回,脸颊泛起红晕,眼神躲闪。
比如,在他用餐时,我会默默地将他不爱吃的配菜拨到自己碗里,动作自然,仿佛已是一种习惯。
当他目光扫过来,我会立刻低下头,耳根微红,小声解释:“……我看你都不动这个……”
这些细微的、带着讨好和试探的亲昵,像羽毛一样,若有若无地撩拨着他那根紧绷的神经。
他的反应很微妙。
有时他会立刻冷下脸,眼神警告,周身散发出拒人千里的寒气。
但有时,在我以为他会发作时,他却只是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仿佛默许了这种微不足道的越界。
只是他微微滚动的喉结,或者骤然收紧的指尖,泄露了那冰封下的暗流汹涌。
这种危险的拉锯,让片场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而暧昧。
工作人员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变得更加小心翼翼,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敬畏。
《深渊》的拍摄进行到最关键的部分——女主角在经历所有背叛和绝望后,那场走向自我毁灭的重头戏。
场景设在一个巨大的、废弃的冷却塔内部,钢铁锈蚀,管道纵横,如同一个冰冷的、巨大的坟墓。
我需要沿着锈迹斑斑的环形楼梯,一路向上,走向塔顶,在那里完成最后的独白和纵身一跃(当然有威亚保护)。
开拍前,我站在塔底,仰望着那高耸入云、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巨大结构,感到一阵真实的眩晕和恐惧。
不仅仅是恐高,更是对即将沉浸的那种极致绝望情绪的恐惧。
陆渊就站在不远处,和导演最后确认着镜头。
他似乎感应到我的目光,转过头来看向我。
四目相对。
他的眼神深邃得像夜海,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难辨的东西——有对这场戏的偏执期待,有对我状态的评估,或许……
还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担忧?
他朝我走了过来。
工作人员下意识地让开一条路。
他停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部分光线,将我笼罩在他的阴影里。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不是碰我,而是替我整理了一下威亚衣背后一根微微歪斜的带子。
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我后背的皮肤,冰凉而带着薄茧的触感,激起我一阵细微的战栗。
“别怕。”
他忽然低声说,声音沙哑,几乎湮灭在现场嘈杂的准备音效里,“就像我们练习的那样。把自己……交出去。”
他的语气很奇怪,不像鼓励,更像是一种……催眠式的指令。
让我把自己彻底打碎,融入那个毁灭的角色,也……融入他设定的这场终极表演里。
我抬起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努力让自己的眼神里充满一种孤注一掷的、依赖着他指引的信任和决绝。
“嗯。”我重重地点头,声音轻微却坚定,“我会的。”
导演喊了准备。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踏上了那锈蚀的楼梯。
一步一步,向上攀登。
镜头跟着我。
我的情绪逐渐沉入那个角色的绝望和疯狂。
冷风从塔身的缝隙灌入,吹起我的头发和衣袂,我感到一种真实的、摇摇欲坠的眩晕。
我的独白在塔内回荡,带着哭腔,带着恨意,带着最终释然的疯狂。
我将所有对陆渊的恨,对自身处境的绝望,都倾注了进去,真假难辨。
我走到了塔顶边缘。
狂风猎猎,脚下是令人晕眩的高度。
我张开手臂,闭上眼,准备说出最后一句台词,完成那纵身一跃。
就在那一刻——
“咔!”
导演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来,带着一丝不满:“威亚镜头有点穿帮!林柠,情绪保持住!我们再来一条!从独白后半段开始!”
我的情绪猛地一滞,像是高速奔跑时突然被勒住缰绳,一阵剧烈的反胃感涌上喉咙。
这种高强度的情绪戏,打断重来,对演员是极大的消耗和折磨。
我站在塔顶边缘,强忍着不适,点了点头。
重新开始。
独白,情绪酝酿,再次走向边缘。
然而,就在我即将再次说出最后台词时,脚下那块锈蚀的钢板,突然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猛地向下倾斜了一下!
“啊!”我真正的、充满惊恐的尖叫声脱口而出!
身体瞬间失去平衡,猛地向外倒去!
威亚衣猛地绷紧!勒得我肋骨剧痛!
但那根承重的主要威亚绳,似乎卡在了某个锈死的滑轮里!
并没有完全拉住我下坠的势头!
我的大半个身体已经完全悬空在外,整个人就像是挂在悬崖边上一般,随时都有可能坠落。
全靠着那根备用的副保护绳在苦苦支撑,才让我得以暂时保持着这种岌岌可危的悬挂状态。
“林柠!”
“快拉她上去!”
“威亚怎么回事?!”
下面瞬间乱成一团!
惊呼声,奔跑声,导演的怒吼声混杂在一起!
我整个人被吊在高高的半空中,双脚悬空无处着力,刺骨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的脸庞,冻得我脸颊生疼。
突然间,一种前所未有的死亡恐惧感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就攫住了我的心脏,让我感到窒息般的绝望!
我徒劳地蹬着腿,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大脑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