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门把手被转动了一下。
我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门外传来陆渊低沉的声音:“还没好?”
“马、马上就好!”我赶紧关掉水,抽出纸巾擦手,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表情。
打开门,陆渊就站在门外,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整个门口。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混合着烟草味,眼神比刚才更加幽深,正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走廊的光线昏暗,他的表情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只能感觉到那目光极具压迫感,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落在我刚被冷水刺激过的、微微泛红的皮肤上。
“他碰你了?”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石子投入寂静的水面。
我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否认:“没、没有……”
他向前逼近一步,我被迫后退,脊背抵在了冰冷的瓷砖墙上。
他抬起手,不是碰我,而是撑在了我耳侧的墙上,将我困在他的身影和墙壁之间。
那股混合着酒意的强大气息彻底笼罩了我。
“是吗?”他低下头,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我的表皮,看清里面最细微的反应,“那怎么一副被恶心到的样子?”
他的观察力敏锐得可怕。
我浑身僵硬,血液仿佛都冻住了。
大脑飞速旋转,寻找着合理的解释。
“……我只是,有点喝多了,不舒服……”
我垂下眼睫,声音细微,带着被逼问后的无措和一点点委屈,“他……他靠得太近了,我不习惯……”
我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因应酬而不适、又因他人过度靠近而害羞怯懦的新人,这符合他一直以来的认知。
陆渊沉默地看着我,撑在墙上的手,指节微微弯曲了一下。
他的呼吸带着温热的酒气,拂过我的额头。
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得可怕,空气粘稠得几乎凝固。
我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混合着酒意和极度压抑的、危险的掌控欲。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警告的意味:
“记住你的身份。”
“别碰不该碰的人。”
“也别……让别人碰你。”
他的话像冰锥,又像枷锁。
说完,他猛地收回了手,转身,不再看我,只留下一句:“走了。”
他的警告,冰冷而绝对。
我不是被保护,我只是被标记了所有权。
一件工具,一把刀,在完成它的使命前,必须保持“洁净”和“专属”。
我慢慢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抱住膝盖,将脸埋进去。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我没有立刻去看。
我知道,无论那是来自陆渊的新指令,还是那个匿名者的诡异信息,都只是在提醒我——
我身处的这个黄金囚笼,
四面八方,
都是看不见的、冰冷的墙壁。
冰冷的瓷砖透过薄薄的衣料汲取着我仅存的温度。
我在洗手间的地上不知坐了多久,直到门外传来陆渊不耐烦的、用指节叩击门板的沉闷声响。
“林柠。”
两个字,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我深吸一口气,撑着发软的腿站起来。
对着镜子,快速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头发和裙摆,用力拍了拍脸颊,让苍白的面色看起来稍微有点血色——像是真的因不适而虚弱,而不是被吓破了胆。
打开门,陆渊就站在门外,身形依旧挺拔,只是眼底那层因酒精而起的深沉似乎收敛了些,变回了惯常的、深不见底的冷漠。
“磨蹭什么。”他淡淡地说了一句,转身率先向外走去。
我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一步左右的距离。
他的背影宽阔,却像一堵移动的、无法逾越的冰墙。
一路无话。
车厢里的低气压几乎凝成实质。
他闭目养神,指尖无意识地揉着眉心,似乎那场应酬也耗去了他不少精力。
我则偏头看着窗外,京北的夜景流光溢彩,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回到那座冰冷的公寓,指纹锁发出轻微的“嘀”声,门应声而开。
玄关感应灯自动亮起,投下惨白的光。
陆渊脱下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
他走到吧台,倒了一杯威士忌,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站在玄关,有些无措,不知道该做什么,或者说,不知道他下一步的指令是什么。
他喝了一口酒,背对着我,忽然开口,声音被酒精浸得有些沙哑:“过来。”
我的心猛地一提。
又是这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慢慢走过去,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今天表现得还行。”
他看着杯中晃动的琥珀色液体,语气听不出是褒是贬,“怯生生的样子,倒是很能激起某些人的兴趣。”
我的胃部一阵抽搐。
他果然是在评估“饵”的效果。
“下次……”他顿了顿,转过身,目光落在我身上,像冰冷的探照灯,“可以再稍微……放开一点。欲拒还迎,懂吗?”
欲拒还迎?
一股恶寒顺着脊椎猛地窜上来。
他是在教我如何更好地、更有效地去吸引那些像王守成一样的苍蝇?
如何将“诱饵”的作用发挥到极致?
我垂下头,手指紧紧攥着裙摆,指甲掐进掌心,用疼痛来压制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尖叫和怒骂。
“……我不太懂……”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细微发颤,这次不是装的,是真实的生理性反胃,“我……我怕搞砸……”
“怕?”他轻笑一声,放下酒杯,朝我走近一步。
浓烈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独特的冷冽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强烈的压迫感。“有什么好怕的?我会看着。”
看着我怎么被那些贪婪的目光舔舐,看着我怎么在悬崖边跳舞,看着我怎么一步步完成他布下的诱饵任务。
他抬起手,似乎想像之前那样碰碰我的头发或脸颊。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猛地向后缩了一下,避开了他的触碰。
空气瞬间凝固。
他抬起的手僵在半空,眼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去,之前的些许酒意似乎瞬间蒸发,只剩下骇人的冰寒。
“躲?”他盯着我,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我碰不得?”
又是这句话!
和那晚在招待所一模一样!
强烈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比上一次更甚。
我知道,这一次的躲避,不再能用“入戏”或“不舒服”来搪塞了。
这是一种直接的、下意识的抗拒。
他的眼神变得极其可怕,那里面不再是审视和评估,而是一种被冒犯了的、绝对的冰冷怒意。仿佛一件本该绝对顺从的所有物,竟然一而再地试图反抗。
我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我猛地低下头,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慌和绝望的哀求:“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今天真的被吓到了……王总他……他的手……我……”
我语无伦次,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因为被过度骚扰而留下心理阴影、以至于惊弓之鸟般的脆弱形象。
我甚至刻意让身体微微发抖,眼泪也适时地涌了上来,滴落在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我赌。
赌他目前还需要我这个“饵”保持一种“洁净”和“脆弱”的吸引力,赌他那扭曲的掌控欲里,或许还有一丝对“所有物”不受控的烦躁,而非立刻毁灭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