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叶云默默翻阅着手中的《科举革新疏》,目光深邃,良久,他缓缓抬头,开口说道:“星銮,你先前说这《科举革新疏》是你与你府上一位学子共同商讨的?”
“回皇兄,是,此人名叫沈清秋,乃是寒族出身,臣弟一次意外与之相识,后与之交谈,发现他的观点相当新颖,只是可惜他虽也曾参加过科举,只不过最终名落孙山,未能早一点为我大辰效力。”逍遥王南宫星銮有些可惜道。
“原来如此,此人确实有大才。”南宫叶云点了点头评价道。
“正因为如此,臣弟才不得不进行改革,如此人才都在当今科举制度下被埋没,若继续墨守陈规,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才不得志。”
南宫星銮这番话,如同在已波澜四起的湖面又投下一块巨石。殿内百官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为精彩。
以李翰、崔明为首的世家重臣,脸色先是惊愕,随即涌上难以置信和一种被冒犯的怒意。寒族出身?名落孙山? 这几个字像针一样刺中了他们的敏感神经。
逍遥王这哪里是在惋惜人才,分明是在用活生生的例子,啪啪地打他们的脸,印证方才所谓“晋升壁垒”、“隐性垄断”绝非虚言!李翰的胡须抖得更厉害了,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崔明则微微眯起了眼睛,目光在南宫星銮和御座之间逡巡,心中飞快盘算着这突然出现的“沈清秋”是何许人也,又能掀起多大风浪。
太傅林维舟虽然依旧保持着表面的镇定,但捻着胡须的手指微微停滞,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们身后那些世家官员们,更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般响起,脸上写满了不满与忧虑——一个落魄寒士的才学竟得到皇帝和亲王如此高的评价,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些寒门或出身不高的官员。
他们虽然依旧低眉顺眼,不敢直视御座,但紧握的笏板、微微挺直的脊背,以及眼中那难以抑制闪烁的光芒,都透露出他们内心的激动。
沈清秋的“遭遇”让他们感同身受,而逍遥王以此为例证,无疑是为他们这群沉默的大多数发出了强有力的呐喊。
希望的火苗,在这一刻被真正点燃了。
南宫叶云将下方百态尽收眼底,他深知,时机已到。
弟弟南宫星銮不仅提出了问题,给出了方案,甚至拿出了“人证”,将改革的必要性和紧迫性展现得淋漓尽致。
若再拖延,反而会寒了求变之心,助长守旧之气。
他不再给世家官员们组织语言反驳的机会,手掌轻轻按在龙案那卷《科举革新疏》上,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逍遥王所言,鞭辟入里。沈清秋之例,更令朕深省。科举取士,旨在为国选贤,而非固步自封。若制度本身已不能使天下英才尽入彀中,反成阻隔,确需变革。”
他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南宫星銮身上:“朕意已决,科举之制,当革故鼎新!便依此《科举革新疏》所陈大纲,着手筹备改革事宜。”
此言一出,如同惊雷炸响,李翰等人脸色剧变,正要出列强谏,却听南宫叶云继续说道:
“然,改革关乎国本,需得力之人推行。逍遥王南宫星銮,”
“臣弟在!”南宫星銮躬身应道。
“你既洞察积弊,又有革新之志,更与有志之士探讨出具体方略。
朕便命你,暂领吏部侍郎衔,全权负责此次科举改革,并担任明年春闱之主考官!
望你秉持公心,锐意进取,务必使此次改革稳妥推行,为我大辰选拔出真正经世致用之才!”
这道任命,如同定鼎之音!让改革派的核心人物担任主考官,无疑是确保新政能够落地实施的最强有力保障。
这意味着,明年春闱的规则、命题、取士标准,都将由南宫星銮主导,改革思想将直接贯彻到最重要的抡才大典之中!
“臣弟,领旨!定不负皇兄重托!”南宫星銮再次跪拜,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振奋与坚定。
南宫叶云微微颔首,不再多言,沉声道:“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百官躬身行礼,声音复杂,蕴含着各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随着皇帝起身离去,金銮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紧张。
世家官员们面色铁青,三五成群,低声议论着,目光复杂地看向那傲然挺立、接受着一些官员暗中道贺的年轻亲王。
而寒门官员们则努力维持着平静,但彼此交换的眼神中,已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期待。
南宫星銮站在大殿中央,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他知道,真正的较量,从现在起,才正式开始。
明年春天的科举考场,将成为新旧势力交锋的最前线。
但他无所畏惧,因为改革的旗帜,已被他亲手举起,并由皇兄赋予了名正言顺的权力。
一场席卷朝野的风暴,已然降临。
金銮殿分为两部分,前面一部分便是用来上朝用的大殿,在大殿的后面还有一间类似于书房的地方,太上皇跟新皇都是在这里批改政务的。
退朝的钟磬余音尚在耳畔,南宫叶云已率先步入金銮殿后方的这间静室。
相较于大殿的庄严肃穆,此处更显沉静雅致,檀香袅袅,书卷气息浓郁。
墙上悬挂着大辰疆域图,龙案上奏章堆放整齐,这里才是帝国权力真正运转的核心所在。
南宫叶云褪去了朝堂上那层威严的帝王外壳,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随意地坐在了软榻上,指了指旁边的座位:“星銮,坐吧。”
南宫星銮依言坐下,神情虽仍带着方才廷辩时的锐气,但面对兄长,明显松弛了几分。
“今日这朝会,可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啊。”南宫叶云端起内侍奉上的热茶,轻轻吹了吹气,语气听不出喜怒,“你倒是真敢说,把那层窗户纸捅了个干干净净。”
南宫星銮微微一笑,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锋芒:“皇兄,既然要改,何必遮遮掩掩?脓疮不挑破,永远好不了。臣弟不过是把事实摆在了台面上。”
“事实是摆出来了,可也把李翰、崔明那些老家伙彻底得罪狠了。”南宫叶云抬眼看他,目光深邃,“你可知,朕方才若稍有犹豫,或是给你留半分转圜余地,他们便能立刻扑上来,用‘祖制’、‘稳定’这些大帽子把你压得喘不过气。朕必须表现得毫无犹豫,才能将这‘势’借给你。”
“臣弟明白,多谢皇兄信任。”南宫星銮拿起旁边桌子上的点心,放进嘴边,“这御厨的手艺又长进了。”
“你啊你……”南宫叶云看着弟弟那副轻松自在、甚至有些“没大没小”地品尝点心的模样,刚想笑骂他两句“御前失仪”,话未出口,目光却被殿门外一道匆匆而来的身影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