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巡很烦躁。
非常烦躁。
作为平安城的城防队长,他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
城西的粮仓,前天莫名其妙地着火了,烧了将近一半的存粮。
城东的首富,昨天晚上被爆出贪污受贿,证据确凿,直接被城主下了大狱。
城北的青龙帮,今天早上和玄武堂火并,打得头破血流,两败俱伤。
短短三天,平安城里,接连出了三件大事。
每一件,都让他焦头烂额。
但最让他烦躁的,不是这些事。
而是一个女人。
一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浑身脏兮兮的,眼神却亮得吓人的疯女人。
三天前,粮仓着火的前一个时辰,她拦住他,说:“周队长,城西粮仓一个时辰后会失火,起火点在第三排粮草堆的东南角。”
周巡当时只当她是个疯子,挥手让她滚。
结果,一个时辰后,火真的着了。
而且起火点,分毫不差。
昨天,首富被抓的前半天,她又出现在他面前,说:“周队长,张首富家里密室的第三块地砖下,藏着他所有的贪污账本。”
周巡半信半疑,但没有行动。
结果,下午,城主府的卫队,就从那个位置,抄出了所有的账本。
今天,帮派火并前,她第三次出现。
她说:“周队长,今天巳时三刻,青龙帮和玄武堂,会在悦来客栈门口火并,起因是一只烧鸡。”
周巡,彻底坐不住了。
他派人死死地盯着悦来客栈。
结果,巳时三-刻,两个帮派的大佬,真的因为抢最后一只烧鸡,大打出手,引发了一场百人混战。
周巡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是妖?是鬼?还是……神仙?
所以,当这个雨夜,林慈悲第四次,约他在城楼上见面时,他来了。
他倒要看看,这个“先知”,到底想干什么。
“你来了。”
林慈悲站在城楼的垛口边,任凭冰冷的雨水,打湿她的头发和衣衫。
她的声音,沙哑,而平静。
经过了无数次循环的演练,她已经能完美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到底是谁?”周巡按着腰间的刀柄,眼神锐利如鹰,“你有什么目的?”
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林慈悲没有直接回答。
她只是转过身,看着周巡,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周队长,你相信末日吗?”
周巡皱起了眉:“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林慈悲的眼神,仿佛穿透了雨幕,看到了那个即将降临的未来,“三天后,会有一个人,来到这座城。”
“他会杀光城里的每一个人。”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
“十万人,一个不留。”
“整个平安城,会变成一座,只有血和尸体的鬼城。”
林慈悲的声音很轻,很平淡。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周巡的心里。
周巡沉默了。
如果是在三天前,他会毫不犹豫地把这个女人抓起来,送进疯人院。
但是现在……
他犹豫了。
她前三次的“预言”,都应验了。
那么这第四次呢?
“我凭什么相信你?”周巡沉声问道,“就凭你那些……巧合?”
“不。”林慈悲摇了摇头。
她知道,光靠这些,还不足以让一个像周巡这样意志坚定的人,彻底相信她。
她必须,拿出更有力的证据。
一个,只有周巡自己知道的秘密。
“你不需要相信我。”
林慈悲看着周巡的眼睛,缓缓说道:
“你只需要,回去看看你母亲留给你那枚平安扣的夹层里,那张写着‘活下去’的字条,还在不在。”
“轰!”
周巡的脑子里,如同响起一个炸雷!
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平安扣!
字条!
这是他内心最深处,也是最柔软的秘密!
是他母亲临终前,塞到他手里的遗物!
这件事,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这个女人……她怎么会知道?!
他的手,下意识地,就握住了胸口那枚贴身存放的平安扣。
他的呼吸,变得无比急促。
他的眼神,从最初的警惕和怀疑,变成了惊骇,和一丝……无法抑制的恐惧。
他死死地盯着林慈悲,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那句话:
“你……到底是谁?”
雨,更大了。
风,更冷了。
林慈悲站在风雨中,任凭雨水冲刷着她那张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周巡以为她不会再回答。
然后,她才缓缓地,用一种充满了无尽疲惫和宿命感的语气,沙哑地说道:
“我……”
“只是一个……看过结局的人。”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瞬间击穿了周巡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看着眼前这个,仿佛承载了全世界所有痛苦的女人。
他,信了。
不是因为她的预言。
而是因为,她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
那里面,没有疯狂,没有欺骗。
只有,尸山血海,和无尽轮回之后,沉淀下来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