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井下，暗室的血腥与邪气尚未完全散尽。夜烬小心地抱起昏迷的皇帝，秦晚紧随其后，两人沿着狭窄的通道返回井底。
井口之上，月光如水。朔风带着影卫早已严阵以待，见夜烬抱着皇帝跃出，立刻上前接应。
“王爷，皇上他……”朔风看到皇帝青白的脸色，心中一紧。
“还活着。”夜烬言简意赅，将皇帝交予朔风，“立刻护送回乾元殿，调集所有可信太医，严加看护，任何人不得靠近，尤其是……乾元殿内那个‘皇帝’。”
朔风脸色一肃：“属下明白。乾元殿那边已经控制，那个假货被关押在偏殿，由‘暗刃’看守。”
“做得很好。”夜烬点头，转向秦晚，“你需要去乾元殿，还是先回福寿堂看看太后？”
秦晚略一思索：“太后的诅咒应与母晶同毁，眼下最危险的是皇上。他体内的‘圣种’只是暂时休眠，必须尽快找到彻底拔除之法。我先随王爷去乾元殿，为皇上仔细诊治。”
“嗯。”夜烬没有多说，两人迅速赶往乾元殿。
乾元殿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至极。真正的皇帝被安置在龙榻上，几位连夜被召来的老太医战战兢兢地守在一旁，见夜烬和秦晚进来，连忙行礼。
“都退下。”夜烬挥手屏退众人，只留下朔风守在殿外。
秦晚走到榻边，重新为皇帝诊脉。天医之力细致地探查着他体内每一处经脉、脏腑。情况果然如她所料——那“圣种”虽然失去了母晶的能量供给，暂时沉寂，但其根系已经与皇帝的心脉、乃至神魂深层次纠缠，如同寄生在心脏上的毒瘤，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强行拔除，皇帝必死无疑。放任不管，待“圣种”自行恢复或找到新的能量源，皇帝依旧会沦为邪胎容器。
“如何？”夜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很棘手。”秦晚收回手，眉头紧锁，“‘圣种’已与陛下龙气、心脉近乎共生。寻常祛邪之法非但无用，反而可能刺激它提前反扑。我需要时间研究天医令中的记载，或许能找到温和化解之法。”
她顿了顿，看向夜烬：“在此之前，必须确保陛下绝对安全，不受任何邪气干扰，也要防止……宫中可能隐藏的其他噬魂宗余孽暗动手脚。”
“本王亲自坐镇乾元殿。”夜烬毫不犹豫，“至于宫中清理……朔风已经开始彻查永寿宫、揽月宫、静思苑所有相关人员，高公公和那个假皇帝正在分开审问。”
秦晚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事：“王爷，之前在静思苑，还有在枯井下，那老太监都提到‘圣主’。这‘圣主’究竟是何物？噬魂宗到底想复活什么？”
夜烬眼神幽深，沉默片刻才道：“根据皇室秘卷零星记载，以及本王这些年的追查，噬魂宗起源于数百年前的南疆，信奉一位被他们称为‘血海圣主’的邪神。此教派以血祭、夺魂、炼制邪物着称，曾在中原掀起腥风血雨，后被正道武林与朝廷联手剿灭，但始终有余孽潜伏。他们所谓的‘圣主归来’，恐怕就是要利用皇室至亲血脉和真龙之气，复活或召唤那邪神，或者……制造出一个拥有邪神力量的‘容器’。”
他看向昏迷的皇帝，声音冰冷：“皇上，就是他们选中的‘圣胎’。太后，则是激活圣胎的‘祭品’。”
秦晚倒吸一口凉气。这阴谋比她想象的更加庞大和恶毒。不仅要颠覆皇权，更是要献祭整个皇室正统，复活远古邪神！
“舅舅提到的‘九窍玲珑心’，或许正是克制这类邪神之力的关键。”秦晚沉吟道，“天医令传承中或许有线索，我需仔细查阅。另外，青萍那个宫女，她虽是子晶载体，但或许知道一些内情，我想再问问她。”
“可。她在朔风看管下，我让人带她来偏殿。”夜烬说着，唤来一名影卫吩咐下去。
不多时，青萍被带到乾元殿偏殿。她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清明了许多，手背上的暗红印记已经消失，只留下一个淡淡的疤痕。见到夜烬和秦晚，她慌忙跪下行礼，身体微微发抖。
“不必害怕。”秦晚示意她起身，“你体内的子晶已随母晶被毁而失效，你现在安全了。我们有些问题要问你，你知道多少，便说多少，或许能将功折罪，救你家人。”
青萍眼眶一红，连连点头：“奴婢一定如实禀报！只要能救奴婢的弟弟，奴婢什么都愿意说！”
“那个老太监，除了让你在太后香炉里放东西，还让你做过什么？可曾提过‘圣主’、‘圣胎’或者其他计划？”秦晚问道。
青萍努力回忆：“他……他让奴婢定期在太后饮食中加一种无色无味的粉末，说是能‘温养凤体’，奴婢偷偷留下过一点。”她从怀中取出一个用帕子小心包着的小纸包，里面是少许灰白色粉末。
秦晚接过，以天医之力稍一探查，脸色微变：“这是‘蚀心草’磨成的粉，长期服用会逐渐侵蚀心脉，令人气血衰败，且对特定诅咒的感应会增强。” 这印证了太后为何会成为“祭品”目标。
“他还让奴婢留意皇上身边的动静，尤其是皇上日常用药、饮食、以及……烬王殿下您入宫觐见的时间。”
青萍继续道，“有一次，奴婢不小心听到他和高公公低声说话，提到……提到‘乾元殿的替身已经准备好’，‘只等月圆之夜，圣胎成熟，便可移花接木’……还说什么‘大师闭关正是时候’……”
“大师？”夜烬眼神一凛，“观星阁的玉衡子？”
“是……奴婢听得不真切，但好像提到了‘观星阁’和‘闭关’……”青萍不确定地说。
夜烬与秦晚对视一眼。国师闭关后，玉衡子大师，一直主持工作，三日前忽然宣布闭关，不见任何人。时间点如此巧合？
“还有吗？”秦晚追问。
青萍摇头：“其他的……奴婢就不知道了。他们很小心，重要的事情不会当着奴婢的面说。”
“你已经帮了大忙。”秦晚温声道，“先下去休息吧，你的弟弟，王爷会派人去救。”
青萍感激涕零，磕头退下。
殿内只剩两人。夜烬沉声道：“玉衡子……若他也卷入此事，事情就更加复杂了。他深得国师之后，皇帝最信任，也是且精通天文星象、奇门遁甲，若与噬魂宗勾结……”
“未必是勾结。”秦晚思索着，“舅舅曾言，‘九窍玲珑心’或许能克制噬魂邪术。他突然闭关，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被迫？我们需要去观星阁一趟。”
“现在就去。”夜烬行事果决，“若玉衡子真有问题，此刻正是揪出他的时机。若他无辜或被迫，或许能从他那里得到线索。”
秦晚点头，又看了一眼龙榻上的皇帝：“陛下这边……”
“我会让朔风和‘暗刃’寸步不离，布下重重防护。我们快去快回。”夜烬安排好守卫，与秦晚悄然离开乾元殿，直奔位于皇宫西北角的观星阁。
观星阁高七层，是宫中最高建筑，此刻在夜色中静静矗立，阁顶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阁门紧闭，门外竟无守卫。
夜烬上前，叩响门环。半晌，无人应答。
“闯进去？”秦晚低声道。
夜烬摇头，运足内力，沉声开口：“玉衡子大师，本王夜烬，有要事求见。事关陛下安危，社稷存亡，请现身一见！”
声音以内力送出，清晰传入观星阁每一层。
片刻寂静后，阁顶忽然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随后，紧闭的阁门，“吱呀”一声，缓缓向内打开。
一个清越却带着疲惫的声音从阁内传来：“王爷请进。老道……等候多时了。”
夜烬与秦晚对视一眼，迈步走入观星阁。
阁内一层空旷，只有中央设一巨大星盘，星盘旁，一位身着青色道袍、白发白须、面容清癯的老者盘膝而坐，正是玉衡子大师。他脸色苍白，气息虚浮，道袍上竟有点点暗红，似是血迹。
“大师，你受伤了？”夜烬目光如电。
玉衡子苦笑一声，指向头顶：“非是受伤，而是……遭到反噬。三日前，老道夜观星象，见帝星晦暗，有血色侵染，更有妖星犯紫微，大凶之兆。遂起卦推算，却触及天机反噬，更察觉宫中有一股极其隐秘的邪恶力量正在侵蚀龙脉。老道本想立刻禀报陛下，却发现自己已被那邪力标记，一举一动皆在监视之下，且卦象显示，若贸然行动，恐激化变故，祸及陛下性命。”
他喘息几下，继续道：“无奈之下，老道只好假借闭关之名，藏身观星阁，以毕生功力布下‘周天星斗阵’守护自身，同时暗中推演破解之法。今夜，老道感应到宫中邪气爆发，随后又骤然衰减，帝星虽依旧暗淡，却有一线生机显现……便知，是王爷和这位……”他目光落在秦晚身上，眼中闪过惊异，“这位姑娘，破了局。”
“大师可知那邪力根源？”夜烬问。
“噬魂宗，‘血珀’邪术。”玉衡子沉声道，“老道推演得知，他们欲以陛下为‘圣胎’，太后为‘祭’，复活其邪神。而破解的关键，除摧毁‘血珀母晶’外，更需要一件传说中的至宝——‘九窍玲珑心’。”
果然！秦晚精神一振：“国师可知‘九窍玲珑心’为何物？在何处？”
玉衡子摇头：“此物只存在于古老传说之中，据闻乃天地生成的灵物，至纯至净，专克世间一切邪秽，尤其对噬魂宗这类倚仗魂魄、血气、诅咒的邪术有奇效。但其具体形态、所在，老道亦不知。只从残破古籍中得知，此物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前朝末年，似乎与云梦大泽深处的某个古老秘境有关。”
云梦大泽……秦晚心中一动，舅舅似乎也提过南疆、秘境。
“不过，”玉衡子话锋一转，看向秦晚，目光奇异，“老道观姑娘身上，有纯净灵光隐现，更有一丝……与传说中‘天医’气息相近的古老传承波动。姑娘或许，与寻找此物有缘。”
他挣扎着起身，从袖中取出一块非金非玉、刻满星辰图案的令牌，递给夜烬：“王爷，此乃‘观星令’，可调动司天监部分隐秘力量，也可作为信物，前往皇室藏书楼最深处，查阅那些关于上古秘闻、异宝的禁忌卷宗。或能找到更多关于‘九窍玲珑心’和噬魂宗的线索。”
他又看向秦晚：“姑娘身负奇术，陛下体内的‘圣种’暂时被压制，但终究是隐患。老道这里有一张古方‘固本培元汤’，或许能助陛下稳固心脉，延缓‘圣种’复苏。但根治……还需尽快找到‘九窍玲珑心’。”
秦晚接过古方，快速浏览。其中几味主药果然珍稀，但恰好天医令的小乾坤中都有储存！这古方与天医令中一些温和的固本之法有异曲同工之妙，配合她的天医之力，至少能为皇帝争取更多时间！
“多谢大师。”秦晚郑重行礼。
玉衡子摆摆手，身形摇晃：“老道功力耗尽，需闭关疗伤。宫中后续清理、追查余孽、稳定朝局，就拜托王爷了。寻找‘九窍玲珑心’之事，刻不容缓……”
话音未落，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呕出几口暗红色的血，气息更加萎靡。
“大师保重。”夜烬接过观星令，知道玉衡子已尽力，“此地安全，大师可安心疗伤。朔风，派人守护观星阁，任何人不准打扰。”
“是！”
离开观星阁，天色已蒙蒙亮。
夜烬与秦晚并肩走在寂静的宫道上。一夜激战，两人皆是疲惫，但眼神却比之前更加清明坚定。
“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夜烬问。
“我先用古方和天医之力为陛下调理，稳住情况。然后，去皇室藏书楼查阅卷宗。”
秦晚道，“同时，我需要时间深入参悟天医令，或许传承中有关于‘九窍玲珑心’的更多记载。王爷，朝堂和宫中的清理，就拜托你了。尤其是那个假皇帝，还有可能潜伏的其他棋子，必须连根拔起。”
“放心。”夜烬眸光冷冽，“魑魅魍魉，一个都跑不掉。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