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晚的身影在宫墙阴影间快速穿梭，如同夜色中一道无声的流光。
她的心跳平稳，呼吸轻微，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西北方向那股若隐若现的阴冷波动上。
越往西北走，宫苑越是荒僻。此处已远离后宫主要建筑群，多是些久无人居的偏殿和旧宫室。
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四周静得可怕，连虫鸣都稀少。
那股波动越来越清晰了。
它并非持续散发，而是一阵一阵，如同某种生物的心跳，带着令人不安的节律。秦晚在一处废弃的月华门前停下脚步，闭目凝神细察。
波动源头在更深处——那是一片被称为“静思苑”的区域，名义上是供妃嫔静修礼佛之所，实际上二十年前就已半荒废，仅有几个老太监负责日常清扫。
一个完美的藏身之处。
秦晚没有从正门进入，而是绕到侧墙。墙高三丈，表面斑驳，爬满枯藤。她后退几步，助跑、起跳、在墙面借力两次，轻盈地翻上墙头，整个过程几乎无声。
俯身观察院内，只见几座殿宇轮廓隐在夜色中，只有最深处一座偏殿隐约透出微光——不是烛火，而是某种幽绿色的、微弱的光芒。
就是那里。
她正要跃下，突然，一只手臂从侧面伸来，猛地将她按在墙头！
秦晚心中一惊，本能地就要反击，却在闻到那股熟悉的冷冽气息时硬生生止住动作。
夜烬。
他不知何时已追上她，此刻与她一同伏在墙头，玄色衣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的手掌按在她肩头，力道极大，带着压抑的怒火。
“你真是……”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贴在她耳畔，“不知死活。”
秦晚能感觉到他胸膛因怒气而起伏，也能感觉到他按住自己肩膀的手在微微用力。她侧头看他，月光下他的轮廓冷硬如刀削，眼中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王爷既然来了，不如一同看看。”她同样压低声音，语气平静，“那股波动就在那里。它正在……活跃。”
夜烬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座散发幽光的偏殿，眼神一凛。他也感觉到了，那股阴冷邪恶的气息正在增强，如同某种东西正在苏醒。
他松开了手，但没有离开，而是与她并肩伏在墙头，如同两只蓄势待发的夜枭。
“朔风的调查有结果了。”夜烬突然低声说，“那个赵姓宫女，三日前告假出宫，至今未归。她离宫前，曾与永寿宫的一个二等嬷嬷有过密谈。那个嬷嬷……是太后从娘家带进宫的旧人，已服侍太后三十余年。”
秦晚心头一震。线索果然指向了永寿宫。
“还有，”夜烬的声音更冷了，“当年揽月宫走水，并非意外。我调出了当年的卷宗细查，发现火起当夜，有侍卫看到一个人影从揽月宫方向离开，身形特征与当时在永寿宫当差的一个太监相符。那太监在事发后不久就‘病故’了。”
“太后……”秦晚喃喃道。
“不一定。”夜烬打断她，“也可能是有人借太后之名行事。但无论如何，永寿宫脱不了干系。”
两人说话间，偏殿内的幽光突然明灭了一下，那股阴冷波动骤然增强！
“不好，”秦晚低呼，“它在加速！”
话音刚落，偏殿内传来一声低低的、仿佛吟诵般的奇异音节，音调古怪，绝非中原语言。紧接着，幽光大盛，一股肉眼可见的黑色气流从殿内溢出，在空中扭曲、盘旋，隐隐形成某种狰狞的形状。
夜烬再不犹豫，身形如箭般射出，直扑偏殿！
秦晚紧随其后。
两人几乎同时落在偏殿前的庭院中。殿门虚掩，透过门缝能看到里面诡异的一幕：殿内空荡荡，只有中央设了一个简易的法坛，法坛上摆放着那个墨钰盒子——此刻盒盖大开，一团不断蠕动、变幻的黑色物质悬浮在盒子上方，正是那邪气核心！
一个穿着灰色斗篷、背对他们的身影正站在法坛前，双手结着古怪的手印，口中念念有词。随着他的吟诵，那黑色物质正不断从殿外吸取着什么——仔细看去，竟是丝丝缕缕的淡金色气息，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被它吞噬！
“龙气……”秦晚倒吸一口凉气，“它在抽取皇宫龙脉的残余龙气！”
夜烬眼中杀机迸现，一脚踹开殿门！
“砰”的一声巨响，殿内人影猛地回头——
斗篷帽子滑落，露出一张苍白、布满皱纹的脸。是个老太监，看起来六十余岁，面容普通，唯独一双眼睛异常浑浊，眼白泛着不正常的黄色。
看到夜烬和秦晚，老太监并不惊慌，反而咧开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王爷，王妃，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像是砂纸摩擦。
夜烬目光扫过法坛上那团黑色物质，又落回老太监脸上：“你是何人？”
“老奴不过是宫中一个等死的阉人罢了。”老太监慢悠悠地说，手中动作却不停，那黑色物质吸收龙气的速度反而加快了，“王爷何必在意老奴是谁？倒是王爷，深夜闯入静思苑，惊扰圣物修炼，恐怕不太妥当。”
“圣物？”秦晚冷笑，“吸食龙气、祸乱君王的邪物，也配称圣？”
老太监看向秦晚，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王妃果然不凡，竟能认出此物本质。可惜，晚了。”
他突然双手一合，口中爆出一串急促古怪的音节！
那团黑色物质骤然膨胀，从中射出数道黑气，如同毒蛇般袭向夜烬和秦晚！
夜烬反应极快，一掌拍出，掌风刚猛，将袭向他的黑气震散。但黑气散而不灭，反而化作更多细丝，缠绕而来。与此同时，秦晚侧身闪避，精神力凝聚成无形屏障，挡住黑气侵袭。黑气撞在屏障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这东西能腐蚀内力！”秦晚急声道。
夜烬也察觉到了，他的掌力在黑气侵蚀下竟在消融。他眼神一厉，不再保留，周身气势暴涨，一股炽热刚猛的内力喷薄而出，竟将周围的阴冷气息都驱散了几分！
“纯阳真气？”老太监脸色微变，“你竟练成了……”
夜烬不答，身形一闪，已至老太监身前，一拳轰出！拳风如烈焰，带着摧枯拉朽之势。
老太监不敢硬接，疾退数步，同时操控更多黑气拦截。然而夜烬的纯阳真气正是这类阴邪之物的克星，黑气一触即溃。眼看拳头就要击中老太监胸口——
突然，法坛上那黑色物质发出一声尖啸！
那不是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冲击！秦晚和夜烬同时感到头脑一晕，动作慢了半拍。老太监趁机从袖中抛出一物，那东西落地即爆，炸开一团浓密的黑雾，瞬间充满整个偏殿！
“闭气！”夜烬喝道，同时挥袖驱散黑雾。
待黑雾散去，老太监已不见踪影，只留下法坛上那团仍在吸收龙气的黑色物质。它似乎因刚才的尖啸而变得更加活跃，体积又大了一圈，散发出的阴冷气息几乎让殿内结霜。
“他跑了。”秦晚快步走到窗边，外面已无踪影。
夜烬脸色铁青，没有去追，而是盯着那团黑色物质：“此物必须毁掉。”
“不行！”秦晚阻止他，“它现在与皇宫龙气相连，强行摧毁可能会引起龙脉反噬，后果不堪设想。必须先切断它与龙气的联系。”
“如何切断？”
秦晚目光快速扫过整个偏殿，精神力如网般铺开。突然，她注意到法坛周围的地面上，用某种暗红色的液体绘制着复杂的图案——那是一个阵法，阵法的节点恰好对应皇宫几个重要宫殿的方位。
“是聚龙阵。”她沉声道，“以邪物为核心，以龙气为引，布下此阵，可源源不断抽取皇宫龙脉之气供养邪物。只要破坏阵法节点……”
她话未说完，那团黑色物质似乎感知到了威胁，再次发出尖啸，同时分出数股黑气，如同触手般袭向秦晚！
夜烬挡在她身前，纯阳真气化作护罩，将黑气尽数挡下。但这次黑气不再分散攻击，而是凝聚成一股，疯狂冲击护罩。护罩上出现裂纹！
“我去破阵！”秦晚当机立断，趁夜烬抵挡黑气的间隙，冲向法坛。
然而就在她靠近法坛的瞬间，异变再生！
那黑色物质突然放弃了攻击夜烬，全部涌向秦晚！它似乎感知到秦晚身上有某种让它渴望又畏惧的东西——是她的精神力，还是她空间里那神秘的灰雾？
黑气如潮水般涌来，秦晚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她将全部精神力凝聚于一点，试图构建最强屏障。但黑气太多了，太浓了，它们疯狂冲击着她的精神防线，同时一股阴冷恶毒的意志试图侵入她的脑海——
吞噬……龙气……重生……复仇……
混乱的碎片冲击着她的意识，她看到了破碎的画面:深宫、惨叫、火焰、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一双充满怨毒的眼睛……
“秦晚！”
夜烬的厉喝将她从混乱中拉回现实。他不知何时已冲到她身边，一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护在身后，另一只手按在法坛上，纯阳真气疯狂灌注！
“轰——！”
法坛炸裂！阵法图案在纯阳真气的冲击下瞬间崩解！
那团黑色物质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尖啸，体积急速收缩，仿佛失去了支撑。但它不甘就此消散，最后时刻，它化作一道黑箭，射向秦晚心口！
夜烬想也不想，转身将秦晚完全护在怀中——
黑箭没入他的后背！
“唔……”夜烬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
“夜烬！”秦晚扶住他，看到他后背衣衫迅速被染黑，一股阴冷邪恶的气息正疯狂侵入他的身体。
黑色物质在击中夜烬后彻底消散了，但它的最后一击，将最精纯的邪气注入了夜烬体内。
夜烬脸色迅速苍白，额头渗出冷汗，但他仍强撑着站直身体:“我没事……先离开这里……”
秦晚能感觉到他体内两股力量在疯狂对抗:纯阳真气与侵入的邪气。虽然纯阳真气暂时压制住了邪气，但那种阴毒的力量如同附骨之疽，正不断侵蚀他的经脉。
她不敢耽搁，扶着他快速离开偏殿。刚出殿门，就见到朔风带着一队影卫赶到。
“王爷！”朔风看到夜烬的状态，脸色大变。
“封锁静思苑……彻查……”夜烬咬牙说完这几个字，终于支撑不住，身体一软。
秦晚紧紧扶住他，对朔风快速道:“立刻回惊蛰殿！准备热水、银针、还有我之前要的那些药材！”
朔风不敢怠慢，立刻命人抬起夜烬，一行人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静思苑重归寂静，只有那座被毁的法坛和满殿狼藉，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而在远处，一座高阁的阴影中，那个逃走的老太监静静站立，望着秦晚等人离去的方向，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诡异光芒。
“纯阳之体……中了圣种之毒……呵呵……”他低声笑着，声音如同夜枭，“计划，终于可以推进到最后一步了。”
他转身，身形融入夜色，朝着永寿宫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