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定渊王府,龙惊墨屏退了左右,只留夜烬在房中。御书房中皇帝那意味深长的话语,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层层不安的涟漪。
她需要理清思绪,而最重要的,便是弄清楚云家与皇室之间,那被尘封的过往。
“夜烬,”她看向坐在身旁,始终给予她无声支持的丈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陛下提及我母亲和净月珠时,语气颇为复杂。还有,当年云家为何会突然隐世,甚至被变相‘流放’?外界皆传是因云家未能治好前皇后,也就是母后的顽疾,触怒先帝,可……我总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夜烬握住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微凉的指尖,沉吟道:“你猜得不错。母后病逝,或许只是个导火索。关于云家之事,我也曾听后来的父皇提起过一些零碎片段,结合皇室秘录中的蛛丝马迹,真相恐怕远比外界所知残酷。”
他目光变得悠远,仿佛在回忆那些尘封的记载:“云家,并非普通的隐世医武家族。其历史极为悠久,甚至可以追溯到这片大陆王朝建立之初。传说云家先祖曾辅佐开国太祖,立下不世之功,但因云家力量特殊,为避免功高震主,太祖与云家先祖立下盟约,云家退隐,非天下倾覆之危或皇室正统濒危之时,不得轻易干预朝政。这也是云家多年来一直超然物外的原因之一。”
龙惊墨心中震动,她只知云家神秘强大,却不知竟有如此渊源。“那前皇后……”
“前皇后,是先帝的结发妻子,亦是他的挚爱。”夜烬语气低沉下来,“她当年所患之症,并非寻常疾病,而是一种极其阴毒诡异的诅咒,名为‘跗骨之蛆’,源自南疆早已失传的禁术。此咒非药石能医,发作时痛苦万分,会不断吞噬人的生机与神魂。先帝广招天下名医,云家当时亦被请出山。”
“云家先祖既与先帝有约,为何……”
“因为那诅咒,并非针对前皇后一人。”夜烬眼神锐利,“其真正目标,是通过皇室血脉,动摇国本!云家当时之主,也就是你的外祖父云翊,察觉到了这一点,认为此事已关乎王朝存续,符合出手的条件。然而,那诅咒极为刁钻顽固,云翊前辈倾尽全力,也仅能延缓其发作,无法根除。”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冷意:“就在云翊前辈寻找根治之法时,朝中突然有流言四起,称云家并非不能治,而是不愿尽全力,甚至暗中与南疆有勾结,意图不轨!更有人拿出‘证据’,指认云家珍藏的某味关键灵药,与南疆秘术所需之物一般无二。”
“陷害!”龙惊墨脱口而出。
“不错。”夜烬点头,“先帝虽不完全相信,但爱妻心切,又受谗言影响,对云家产生疑忌。加之当时朝中几大世家联手排挤,惧怕云家势力回归,影响他们的利益,不断推波助澜。最终,前皇后在极度痛苦中薨逝……悲痛欲绝的先帝,在各方压力下,虽未明旨惩处云家,却下了一道口谕——”
夜烬看着龙惊墨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云家医术不精,有负皇恩,即日起,非诏不得入京,不得再插手皇室之事。’”
龙惊墨倒吸一口凉气。这道口谕,无异于将云家驱逐出了权力中心,断绝了其与皇室的紧密联系,是一种变相的流放与羞辱!难怪云家之后彻底隐世,难怪母亲云婉儿后来遭遇那般困境,云家也无法明着插手!
“那……那诅咒的真相,还有那流言……”龙惊墨急切地问。
先帝和先皇后才是夜烬的亲身父母,可如今说起来,他似乎在说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可见当时他也年纪尚小,并没有深刻的记忆,而现在的帝王抚养他长大,显然他对他的感情更加深厚。
“事后,父皇登基,曾暗中重启调查。”夜烬道,“发现那诅咒极有可能与当时的南疆王有关,而朝中散播流言、提供伪证的,背后隐隐有……已故端敬皇太妃(二皇子生母)及其家族,以及……龙家当时那位老夫人的影子。”
龙惊墨浑身一震!龙家!又是龙家!那位由宠妾扶正的龙老夫人!
“他们为何要如此?”
“权力。”夜烬语气冰冷,“端敬皇太妃想为她儿子(二皇子)铺路,自然不希望与皇室关系密切、且可能支持嫡出的云家存在。而龙家……据查,那位龙老夫人出身南疆一个小部落,与当时的南疆王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或许,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针对云家,或者说,是针对可能与云家联姻的龙啸天,以及可能诞下的、拥有云家血脉的子嗣的阴谋!他们害怕云家与龙家正统结合,会诞生出天赋远超龙啸云的后代,威胁到他们的地位!”
一切仿佛都串联了起来!龙啸天的死,母亲被迫嫁给龙啸云,云家的“被流放”……这背后,竟然缠绕着如此深重的阴谋与算计!不仅仅是为了龙家的内斗,更是牵扯到了多年前的宫闱秘辛和朝堂倾轧!
龙惊墨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的身世,母亲的悲剧,云家的冤屈,竟然都与这些人的贪婪和狠毒紧密相连!
“父皇知晓这些后,对云家一直心存愧疚。这也是为何,他对你母亲之事,对龙家,态度一直颇为微妙。此次你引动龙气救他,他心中感念,但帝王心术,亦让他对你,对云家,再生忌惮与权衡。”夜烬总结道,目光复杂地看着龙惊墨,“惊墨,你如今知晓了这些,便更应明白,你脚下的路,布满荆棘。“
”但你别怕,我会护着你的。”这句话夜烬并没有说出来,而是在心里暗暗道。
龙惊墨沉默良久,消化着这惊心动魄的真相。恨意、愤怒、悲伤、还有一种拨开迷雾的清明,在她心中交织。她抬起头,眼中再无迷茫,只有一片冰冷的坚定。
“我明白了。”她轻声说道,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母亲的仇,云家的冤,还有我自己所承受的一切,都不会就这么算了。龙家、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他们欠下的债,该还了。”
她看向夜烬,眼神决绝:“这潭水既然已经搅浑,那就不妨,让它更浑一些。我要借着这次救驾之功,借着云家重现的势头,将当年的旧案,一桩桩,一件件,全部翻出来!”
阳光透过窗棂,照亮她苍白却坚毅的侧脸,那双酷似云婉儿的眼眸中,燃起了足以燎原的复仇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