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那一声刚落，龙惊墨便见夜烬自己转动着轮椅，越过院门，朝着主屋而来。他动作不疾不徐，轮椅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在寂静的院落里格外清晰。
龙惊墨眸光微闪，站在原地未动，看着他径直到了近前。
夜烬抬手，对着闻声而来的墨影以及面露紧张的白芷、青雀等人淡淡吩咐：都退下，关上门，守在外面，不得打扰。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墨影立刻躬身领命，毫不犹豫地带着一脸担忧的白芷和青雀退了出去，并轻轻合上了房门。
屋内顿时只剩下他们二人，光线略暗，气氛也随之变得微妙而凝重。
龙惊墨心中警惕，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平静地看着他：王爷有何指教？
夜烬并未立刻回答，他操控轮椅，缓缓移到窗边，目光投向窗外那株开得正盛的花树，半晌，才低沉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今日回门，王妃似乎……早有预料？
他问的是龙婉清有孕之事。
龙惊墨心下冷笑，果然是为了此事。她淡淡道：王爷说笑了，我只是略通医理，观其气色有异，随口一提罢了。若非张大夫确诊，我也不敢妄言。她将话推得干净，绝不承认自己是有意引爆此事。
夜烬闻言，转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那眼神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是吗？他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本王还以为，王妃是恼恨龙家与太子设计替嫁，故意报复。
龙惊墨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缩：王爷多虑了。替嫁之事，你情我愿，各取所需，何来恼恨？至于报复……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若是报复，方才在龙府，我便不会只是点到即止了。
她这话说得坦然，甚至带着一丝不屑。她若真想报复，有的是更狠辣的手段，而不是仅仅揭穿一个孕事。
夜烬盯着她看了片刻，忽而低笑一声，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随即却引发了一阵压抑的咳嗽。他抬手抵唇，肩头微微颤动，那咳嗽声沉闷而费力，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一般。
龙惊墨眉头微蹙，作为医者，她听得出这咳嗽非同寻常，是沉疴顽疾之兆。
好一会儿，夜烬才止住咳嗽，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他放下手，目光重新看向龙惊墨，那眼神深处竟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平静，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释然？
本王的时间不多了。他忽然开口，声音比方才更加低沉沙哑，却如惊雷般炸响在龙惊墨耳边。
龙惊墨瞳孔微缩，心头剧震。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夜烬无视她的震惊，继续平静地说道，仿佛在谈论天气：太医断言，本王最多还有一年寿命。体内的毒……早已深入肺腑，无药可解。
他说的如此直白，如此平静，却让龙惊墨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他才这般……像是在交代后事？
所以，夜烬的目光锐利如初，紧紧锁住她，本王不喜欢浪费时间，也不喜欢无用的盟友。龙惊墨，在你我有限的时间里，展示你的价值，本王会给你应有的庇护，以及……在我死后，给你安排一条安全的退路，包括你在乎的那些人。
他连后路都为她想到了？龙惊墨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个男人，在知道自己将死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如此冷静地布局，为她这个名义上的王妃考虑后路？
比如，摆脱龙家的桎梏，比如……查清你母亲云婉儿的旧事。夜烬缓缓道出最后一句，目光依旧紧锁着她的反应，这些，本王或许可以在离开前，为你铺好路。
龙惊墨心头再次巨震！他怎么会知道她想查母亲的事？这件事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而且，他竟打算用所剩无几的时间，来为她做这些？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她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面上依旧维持着镇定：王爷知道些什么？又为何……要为我做这些？她不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好。
本王知道的，或许比你想象的要多。夜烬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话锋一转，比如，你不仅医理，你的医术，或许比宫里的太医更精湛。再比如，你似乎对炼制一些……特殊的丹药，颇有心得。」
九转还魂丹！他连这个都有所察觉？龙惊墨背后瞬间沁出一层薄汗。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与戒备，夜烬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他不再紧逼，放缓了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坦诚：你不必疑惑。帮你，于本王而言，不过是布局中的一环。你越强，牵制太子和龙家的力量就越大，本王走后，这潭水才能继续浑下去，某些人才能有所顾忌，本王想护着的人，或许才能更安全一分。这算是一场交易，各取所需。」
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带着一种最后的决断：证明你的价值。明日的宫宴，便是一个开始。若你值得，本王倾力相助，并许你一个安稳未来。若你不值……他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语中的冷意，龙惊墨听得明白。
龙惊墨不再犹豫，干脆利落地应下。无论是因为他那句时间不多带来的紧迫感，还是因为他抛出的关于母亲旧事的诱饵，抑或是为了青雀他们的安全，她都别无选择。我会证明我的价值。也希望王爷……言而有信。」
自然。夜烬颔首，操控轮椅转向门口，在出门前，他微微侧头，留下最后一句话，声音轻得几乎随风而散：若事不可为……保全自己。墨影知道该怎么做。」
房门打开，墨影安静地守在门外，那张冷峻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夜烬被推着离开，惊澜院再次恢复了宁静。
龙惊墨站在原地，看着重新关上的房门，心情前所未有的复杂。夜烬知道自己将死，他今日前来，不仅是谈判，更像是一场托付与最后的考核。与一个自知时日无多的人合作，每一步都需更加谨慎。
明日的宫宴，不再仅仅是她证明价值的考场，更像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
她抚上胸前的玉佩，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生机，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九转还魂丹……或许，她真的要加快步伐了。
她的意识犹如一道闪电，迅速沉入空间之中，定睛一看，那些药材仿佛一个个茁壮成长的孩子，虽然长大了一些，但距离她炼制九转还魂丹的要求，还有那么一点点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