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日良辰,龙府内外张灯结彩,宾客盈门,一派喧嚣热闹。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空气中弥漫着喜庆与一种微妙的躁动。今日定渊王大婚,即便这位王爷深居简出,权势却不容小觑,京中权贵几乎悉数到场,给足了龙家脸面,也让柳氏心中那口郁气稍平,面上勉强维持着主母的得体笑容。
然而,这份强装的平静,在苏夫人的车驾抵达龙府大门时,被彻底打破。
当朝太后的亲侄女、圣上亲封的安宁郡主、户部尚书夫人苏静婉,竟亲自莅临!她不仅来了,更以“全福夫人”的身份,亲自为龙惊墨梳妆添喜!
这一消息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在宾客中炸开。苏夫人何等身份?平日里多少高门贵胄想请她都请不动,如今竟屈尊降贵,为一个龙家庶女做全福夫人!这其中蕴含的信号,让所有精于算计的人都心中凛然。
柳氏得到通报时,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指尖深深掐入掌心。苏静婉!她来做什么?还嫌给那贱丫头撑的腰不够吗?
苏夫人却并未在意柳氏那几乎要喷火的眼神,她径直去了龙惊墨的院落。见到一身大红嫁衣、妆容精致的龙惊墨,她眼中流露出真切的慈爱与感慨,轻轻握住龙惊墨的手,低声道:“好孩子,今日是你大喜之日,姨母愿你从此平安顺遂。” 她亲手为龙惊墨簪上一支赤金点翠翔凤步摇,凤口衔下的珍珠流苏光华璀璨。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紧随苏夫人之后,一抬抬系着红绸的箱笼,源源不断地从苏府的车队上卸下,井然有序地抬入龙府,与龙家准备的嫁妆并列停放。那些箱笼明显比龙家的更为厚重精致,打开时,珠光宝气几乎要溢出来——成套的翡翠头面、罕见的西洋玻璃屏风、整匹的缂丝霞帔、古籍字画、田产地契……其价值、其稀有程度,远远超过了龙家为充门面而准备的嫁妆!
“这……这是苏夫人为三小姐添的妆!”管家声音颤抖地高声唱报,每一件物品念出,都像是在柳氏和龙婉清心上扎了一刀。
宾客们窃窃私语,惊叹声、羡慕声不绝于耳。
“苏夫人真是大手笔!”
“看来太后和陛下,对这位定渊王妃是当真看重啊!”
“龙三小姐真是好福气……”
龙婉清躲在人群后,看着那几乎要闪瞎人眼的添妆,再对比自己那套心心念念的点翠头面,简直成了鱼眼珠子,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若非被柳氏死死按住,几乎要当场失态。
柳氏脸色煞白,胸口剧烈起伏,却还得强撑着笑容,对苏夫人道谢:“郡主娘娘如此厚爱,真是折煞小女了……”
苏夫人淡淡瞥她一眼,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惊墨叫我一声姨母,我视她如亲女,这些不过是长辈的心意,龙夫人不必客气。” 一句话,既点明了亲近关系,也暗含了对柳氏这个“母亲”的疏离。
柳氏被噎得哑口无言,脸上火辣辣的,仿佛又被当众扇了一记无形的耳光。
就在这满院喧嚣,众人心思各异之际,龙府大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异常整齐肃穆的脚步声,以及内侍尖细高昂的传唱声:
“定渊王驾到——迎亲——”
这一声如同惊雷,瞬间让整个龙府安静了下来,所有喧哗议论戛然而止!
定渊王……亲自来了?
那位传闻中因腿疾深居简出、性情难测的王爷,竟然亲自前来迎亲?
这是皇上已经解了他的禁了?
众人惊愕望去,只见府门大开,一行气势森严的王府仪仗缓缓而入。为首之人,端坐于一张造型古朴大气的紫檀木轮椅之上,一身玄色金线绣蟒纹吉服,衬得他面容冷峻,眉宇间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压迫感。正是定渊王夜烬!
他竟真的亲自来了!即便无法站立,依旧坐在轮椅上,由贴身侍卫推着,亲临龙府迎娶他的王妃!
这一刻,所有人都清晰地意识到,这场婚事,定渊王是何等重视!这位龙三小姐在他心中的分量,恐怕远超外界猜测!
柳氏和龙婉清看着那端坐轮椅之上却依旧气场迫人的王爷,再看看那十里红妆,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那口闷气几乎要将胸膛撑破。
吉时已到,新娘该出阁了。
依照规矩,需由兄弟背其上花轿。龙家嫡子、龙婉清的胞兄龙景宸,此刻脸色更是难看至极。在定渊王那淡漠目光的无形压力下,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硬着头皮,走到已盖上大红盖头的龙惊墨身前,弯下了腰。
龙惊墨伏在龙景宸并不算宽厚的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与微微的颤抖。盖头之下,她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定渊王亲自迎亲……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穿过瞬间变得寂静、唯有喜乐仍在奏响的人群,她能感觉到无数道震惊、敬畏、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以及那一道来自轮椅方向的、深沉难辨的注视。
终于,被小心翼翼地送入那华丽无比的花轿之中。轿帘垂下的瞬间,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轿身微微晃动,起轿了。
龙惊墨静静坐在轿中,耳边是轿外规整的脚步声与喜庆的唢呐声,心中却波澜涌动。定渊王亲自迎亲,将这桩本就备受瞩目的婚事,推向了更加引人注目的高度。这无疑是在向所有人宣告他对这桩婚事的认可与维护。
苏姨母的厚爱,帝后的赏赐,夫君的亲自迎娶,这满城瞩目的十里红妆与无上荣光……这一切,既是她的护身符,也是将她牢牢钉在这权力漩涡中心的枷锁。
定渊王府,那位坐在轮椅上依旧气场强大的王爷,究竟是何等人物?
等待她的,将是怎样的未来?
花轿在定渊王仪仗的簇拥下,沿着铺满红毯的长街,缓缓向着那座象征着权势与神秘的定渊王府行去。轿内的新娘,红盖头下的眼眸中,没有新嫁娘的羞涩与迷茫,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与迎接一切的决然。
无论前方是何等境遇,她龙惊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