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竹苑虽偏僻破旧,但对龙惊墨而言,反倒成了一方难得的清静之地。她吩咐下去无事不得打扰后,便关起门来,仔细梳理当前局势。
龙啸云态度暧昧,看似公允,实则更多是维护龙家颜面,对她这个突然归来的庶女并无多少真情。柳氏敌意明显,手段毒辣,需严防死守。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多是看客,不乏幸灾乐祸者。
而接下来,按照规矩,她需要去拜见龙家的真正掌权者——祖父龙渊和祖母孙氏。这两位的态度,将直接影响她在龙府的处境。
休整了约莫一个时辰,便有丫鬟前来传话,说是老太爷和老夫人要见三小姐。
龙惊墨整理了一下依旧朴素的衣裙,神色平静地跟着引路丫鬟出了听竹苑。
龙府极大,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回廊曲折,比边陲的庄子不知气派了多少倍。沿途遇到的丫鬟仆妇,见到她,虽依礼避让,但眼神中大多带着好奇、审视,甚至隐隐的轻视,行礼也透着一股敷衍。显然,她这个“乡下弃女”回府的消息早已传开,并不受人待见。
龙惊墨对此视若无睹,步履平稳,目光沉静,仿佛行走在自家庭院。她这般气度,反倒让一些本想看笑话的下人心里有些嘀咕。
引路丫鬟将她带到了一处更为幽静、守卫也明显森严不少的院落前。院门上方悬着“松鹤堂”的匾额,笔力苍劲,这是祖父龙渊的居所。
“三小姐,老太爷在书房等您。”门口侍立的老仆面无表情地通传后,引着龙惊墨走进院子。
书房在正厅东侧,推开沉重的紫檀木门,一股书卷气和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房间布置得古朴而肃穆,四壁皆是书架,上面摆满了线装古籍。一个身穿深灰色家常锦袍、头发花白、面容清癯严肃的老者,正端坐在宽大的书案后,手持一卷书册,目光如电般向门口扫来。
正是龙家真正的定海神针,曾官至兵部尚书、如今虽致仕却余威犹存的龙渊。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和洞察世事的清明,落在龙惊墨身上时,仿佛能穿透皮囊,直窥内心。
龙惊墨心头微凛,但面上丝毫不露,依着记忆中原主模糊的礼仪,上前几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大礼:“孙女惊墨,拜见祖父。”声音清朗,不卑不亢。
龙渊没有立刻叫她起身,而是放下书卷,仔细地打量着她,目光在她洗得发白的衣裙和沉静无波的眼眸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淡:“起来吧。”
“谢祖父。”龙惊墨站起身,垂手侍立,姿态恭敬,却并无寻常庶女见到家主时的惶恐不安。
“边陲之地,生活清苦,你受苦了。”龙渊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像是例行公事的问候。
龙惊墨微微低头:“回祖父,清苦能磨砺心志,孙女不敢言苦。”
龙渊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这回答,倒不像是从小在乡下长大的无知村姑能说出来的。他继续问道:“平日在家,都做些什么?”
“回祖父,随乡邻辨认些草药,帮衬些琐事,偶尔读些杂书。”龙惊墨回答得滴水不漏,既符合边陲生活的设定,又暗示自己并非全然无知。
“草药?杂书?”龙渊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深邃,“你母亲…云氏,似乎也略通药理。”
提到生母云婉儿,龙渊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似是惋惜,又似是一丝难以言喻的怅然,但很快便恢复了古井无波。
龙惊墨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变化,心中微动,面上依旧平静:“孙女愚钝,不及母亲万一。”
龙渊沉默了片刻,书房内气氛有些凝滞。良久,他才再次开口,语气加重了几分:“既然回了龙家,便是龙家的女儿。过去种种,皆成云烟。往后当时刻谨记身份,安分守己,谨言慎行,莫要行差踏错,损了龙家声誉。须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番话,既是告诫,也是划下底线。在他眼中,龙家声誉高于一切。
龙惊墨恭敬应道:“孙女谨记祖父教诲,定当恪守本分,不敢有违。”
她的态度始终从容,应答得体,让本想借机敲打一番的龙渊,一时也挑不出什么错处。这个孙女,似乎比他预想中要沉稳得多。
“嗯。”龙渊淡淡应了一声,挥了挥手,“去吧,再去给你祖母请安。她身子不大爽利,莫要久扰。”
“是,孙女告退。”龙惊墨再次行礼,退出了书房。
走出松鹤堂,她微微松了口气。龙渊这位祖父,威严深重,心思难测,但至少表面上维持了基本的公正,暂时看来是个观望者,而非直接的敌人。
接下来,要去见的祖母孙氏,恐怕就没那么好相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