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喜悦,仅仅持续了片刻。
接踵而至的,便是林风教给他的,那个名为“吹制”的,魔鬼般的技艺。
“砰!”
又一个刚刚吹出雏形的玻璃瓶,因为内外温差过大,或是吹气力道不均,在冷却的过程中,瞬间炸裂开来,化作一地晶亮的碎片。
“师父……这……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十七个了……”一个年轻的徒弟,看着那满地的碎片,脸上写满了沮丧。
太难了!
这种吹制之法,对匠人的要求,高到了变态的程度!
你需要用一根中空的铁管,精准地,从那滚烫的琉璃液中,挑起不多不少,恰到好处的一团。
然后,一边匀速地转动铁管,防止琉璃液滴落,一边,用嘴,向铁管的另一端,吹入一股平稳而悠长的气流。
气吹得大了,瓶壁太薄,一碰就碎。
气吹得小了,瓶身厚重,造型笨拙。
转得快了,离心力过大,琉璃液会被甩飞。
转得慢了,则会因为重力,形成一个丑陋的“泪滴”。
林风图纸上那些精美绝伦、造型各异的瓶子,在他们手中,似乎都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闭嘴!”肖山怒喝一声,额头上青筋暴起。
他没有气馁,反而,眼中,燃烧着一股偏执的火焰。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更知道,一旦自己成功,等待他和他肖家的,将会是何等泼天的富贵与荣耀!
“把炉温,再降三十度!”他凭借着无数次失败的经验,敏锐地做出判断。
“把挑杆预热的时间,延长一炷香!
你们几个,给老子把气练匀了!
谁再敢给老子吹破一个,今天就别想吃饭!”
他亲自上阵,再次从窑炉中,挑出一团火龙果般大小,散发着橘红色光芒的琉璃液。
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脑海中,回想着林风当初,亲自给他演示时的每一个细节。
转动,吹气。
转动,吹气。
他的动作,变得无比的专注,无比的缓慢。
那团琉璃液,在他的控制下,如同拥有了生命一般,从一个圆球,慢慢地,被拉长,变成了一个水滴的形状。
接着,他将初具雏形的瓶子,放入一个由石墨制成的模具中,继续吹气。
这一次,他没有再听到那令人心碎的爆裂声。
当他小心翼翼地,将已经定型的瓶子,从模具中取出,并用铁钳,剪断连接处时。
一个晶莹剔透,瓶身光滑如镜,瓶颈修长优雅,宛若天鹅之颈的琉璃瓶,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在工坊内昏暗的火光照耀下,它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泽,美得,不像凡物。
“成功了……”
“师父……我们......成功了!!”
所有的徒弟,都发出了不敢置信的欢呼声!
肖山也呆住了。
他举着那个瓶子,粗糙的手,不住地颤抖。
他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做到了!
他亲手,将图纸上的神迹,变成了现实!
“快!快!”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瞬间惊醒过来,对着徒弟们大吼,“把这个,送到伯爷府上!快!!”
一个多时辰后,兴业伯府。
林风看着摆在自己书案上的,那个天鹅颈琉璃瓶,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知道,他商业帝国的第一块基石,也是最华丽的一块基石,终于,被牢牢地,奠定了下来。
这,不仅仅是一个瓶子。
这,是一个信号。
一个,即将向京城所有权贵女眷,发起总攻的,冲锋号角!
如果说,东院的琉璃坊,是充满了艺术与失败的爆裂声。
那么,西院的锻造工坊,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这里,没有喧哗,只有沉默而有力的,金属撞击声。
墨规,这位沉默如铁的锻造大师,在林风不计成本的投入下,拥有了一个他梦寐以求的,完美的锻造工坊。
最好的焦炭,最好的铁料,最好的风箱,以及……
一张张,让他沉迷其中,无法自拔的,来自林风的“神级”图纸。
在成功地,用坩埚炼钢法,锻造出了第一把堪比传说的“乌兹钢”短刀后,墨规,便彻底成了林风最忠实的“信徒”。
他不再问任何问题,林风给他什么图纸,他便造什么。
而他现在,正在攻克的,便是那套造型极其古怪,结构极其复杂的,全紫铜“蒸馏器”。
这套设备,对墨规的挑战,甚至超过了锻造乌兹钢。
因为它,考验的,不仅仅是锻造,更是“精密”。
那个巨大的“蒸馏釜”,需要用一整块紫铜,一体敲打成型,不能有任何拼接的缝隙,以承受高温高压。
那如同蛇一般,盘旋缠绕的“冷凝盘管”,更是对匠人塑形能力的极致考验。
任何一个弯折角度的差错,都会影响冷凝的效率。
最难的,是各个部件之间的连接处。
林风图纸上,画着一种名为“法兰盘”和“螺纹”的结构。
这对于习惯了卯榫结构的墨规来说,是一个全新的领域。
他把自己关在工坊里,整整一个月。
饿了,就啃几口干饼。
困了,就在炉火边,靠着铁砧,打个盹。
他像一头偏执的公牛,用最原始,也最坚韧的方式,去理解,去实践林风图纸上的每一个细节。
他敲废了三套盘管,砸烂了五个蒸馏釜。
终于,在肖山成功烧制出第一个琉璃瓶的第三天。
一套,闪烁着温润的,紫红色光泽的,庞然大物,终于,在墨规的工坊里,被组装了起来。
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充满了工业之美。
每一个连接处,都严丝合缝;
每一根管道,都光滑流畅。
当林风,亲自来到工坊,看到这套完美的蒸馏器时,即便是他,也不由得,对眼前这位沉默的匠人,生出了由衷的敬意。
“墨师傅,辛苦了。”林风由衷地说道。
墨规只是摇了摇头,沙哑地问了一句:“这东西……是用来,炼金丹的吗?”
他实在想不出,如此精密的器物,除了炼制传说中的金丹,还能有何用处。
林风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
他拍了拍手,早已在院外等候的下人,立刻抬进来了几大筐,刚刚从京郊花农那里,重金收购来的,还带着清晨露水的,新鲜玫瑰花瓣。
“今天,我就让你看看,我炼的,是什么‘金’。”
林风,亲自上手。
他指挥着下人,将大量的玫瑰花瓣,填入蒸馏釜中,然后加入纯净的蒸馏水。
他熟练地,检查着每一个阀门,将冷凝盘管,浸入装满了冰块的巨大木桶中。
然后,点火。
随着炉火升起,蒸馏釜内的温度,开始缓缓升高。
很快,一股浓郁得,几乎要让人醉倒的玫瑰香气,开始在整个院子里,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