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夜话溯前尘,去留心踌躇
夜色笼罩下的桃源村,比往日多了几分不同寻常的静谧与暗涌。三只巨大的云鹰收敛羽翼,如同灰色的雕塑般栖息在村外古树的枝桠间,锐利的目光在夜色中偶尔闪过幽光,忠实地执行着守护的职责。
村中临时收拾出来的一间空屋内,油灯摇曳。洛尘、村长、王大锤、小莲,以及山翎族的云烈、云芷围坐在一起,气氛依旧带着些许微妙的张力,但比起白日的剑拔弩张,已缓和了许多。墨羽肴也被允许列席,她挨着小莲坐着,一双大眼睛在云烈、云芷和洛尘之间来回转动,既有好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现在,可否请二位详细告知,关于小羽的身世,以及贵部族的情况?”洛尘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这是了解对方、判断形势的基础。
云芷与云烈对视一眼,由云芷主述,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带着一丝追忆往事的沉重。
“我山翎遗族,乃是上古时期便存在的古老部落,世代供奉圣兽‘云翼星鸾’。”云芷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吾族使命,便是‘守望星轨,指引归途’。这‘归途’,具体所指乃族中最高机密,即便是我等,也知之不详,只知与星空运转、天地气机变化密切相关,关乎族群存续,甚至……可能牵连更广。”
她看向墨羽肴,眼神柔和而复杂:“约莫十六年前,族中发生了一场剧变。时任族长,也就是少主的祖父,为应对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不得不动用禁忌之力,虽暂时稳定了局势,自身却遭受重创,族地也受到波及,元气大伤。而就在那场混乱中,当时尚在襁褓中的少主,也就是羽肴小姐,与其母亲……不幸失散,流落外界。”
“母亲……”墨羽肴喃喃自语,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关于自己亲生母亲的确切信息,虽然依旧模糊。
云芷眼中闪过一丝痛惜:“我等倾尽全力搜寻,却始终杳无音信。直到月余前,天地气机异动,族中圣物‘翎羽佩’与供奉的星鸾图腾同时生出感应,指向落霞山脉方向,预示着我族王血已然觉醒,并且就在附近!族长立刻派遣我等‘巡天卫’精锐,循着那微弱的血脉指引,一路追寻,这才终于找到了少主!”
她的话语证实了洛尘的部分猜测。墨羽肴的“王血”觉醒,与天地元气潮汐(他们称之为天地气机异动)密切相关,正是这觉醒,暴露了她的位置。
“那……我的母亲呢?”墨羽肴急切地问道,小手紧张地攥着衣角。
云芷神色黯然,摇了摇头:“当年混乱之后,便再无夫人的消息……族中曾推测,夫人或许是为了保护少主,动用了某种秘法,隐匿了行踪,甚至可能……已然遭遇不测。”她顿了顿,补充道,“而少主您,后来似乎是被永昌侯府收养?”
墨羽肴点了点头,小脸黯淡下去:“爹爹……侯爷说,我是他在外征战时,从一群流寇手中救下的孤儿……”
“永昌侯……”云烈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此人野心勃勃,当年便曾多方打探我族消息,觊觎我族传承与灵蕴之地。他收养少主,恐怕未必安了什么好心!或许,他早就知晓少主的身份!”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如果永昌侯早知道墨羽肴的身份,那所谓的“逃婚”,是否也在他的算计之内?他将墨羽肴养在侯府,究竟意欲何为?
洛尘眉头紧锁,这确实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推测。若真如此,桃源村面临的就不仅仅是追捕逃婚大小姐那么简单,而是卷入了一场涉及古老族群秘密和权贵野心的巨大漩涡。
“族地现在情况如何?你们口中的危机,又是什么?”洛尘继续追问,他需要评估山翎族是否真的有能力庇护墨羽肴。
云芷叹了口气:“当年剧变之后,族地元气受损,结界不稳。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勉力维持,但外有强敌环伺(她并未明指是谁),内有传承青黄不接之忧。族长伤势至今未曾痊愈,长老们也是忧心忡忡。少主的回归,身负纯净王血,是稳定族地、激发圣物、延续传承的最大希望!所以,请少主务必随我等回去!”
她的语气带着恳切与急迫,不似作伪。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信息量巨大,需要时间消化。
墨羽肴低着头,小手绞在一起,内心充满了混乱。突然得知自己并非侯府血脉,而是什么古老部族的“少主”,还有可能从未谋面的亲生父母已然罹难,收养自己的“父亲”可能别有所图……这一切对她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来说,太过沉重。
她下意识地看向洛尘,眼中带着迷茫与依赖。
洛尘读懂了她的眼神,沉吟片刻,对云烈二人道:“二位所言,信息重大,我们需要时间核实与思考。小羽也需要时间接受这一切。不如这样,二位先在村中住下,三日后,我们再议去留之事,如何?”
三天时间,足够他通过自己的渠道(比如守林人,或者进一步探索那山谷)验证部分信息,也让墨羽肴有个缓冲。
云烈似乎想说什么,被云芷用眼神制止。云芷点头道:“可以。我等也希望少主能明辨是非,心甘情愿回归族地。这三日,我们会将所知关于族地、关于传承的事情,尽数告知少主。”
事情暂时已定,众人各自散去。
洛尘将墨羽肴送回她的院落。月光下,少女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和落寞。
“洛尘……”在进门之前,墨羽肴忽然停下脚步,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我不是爹爹的女儿?我娘她……真的已经不在了吗?”
洛尘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心中微叹。他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只能道:“真相需要你自己去判断,去感受。无论你的血脉来自何方,无论过去如何,重要的是你现在是谁,以及你未来想成为谁。”
他顿了顿,补充道:“放心,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桃源村都会站在你这边。”
这是他给出的承诺。
墨羽肴怔怔地看着他,月光在她眼中漾开水光。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力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屋子。
洛尘站在院外,仰望星空。脑海中那幅残缺的桃源星图,与今日听闻的“守望星轨,指引归途”的使命交织在一起。
山翎族,云翼星鸾,归途,王血,永昌侯的野心……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更加宏大而复杂的棋局。而墨羽肴,便是这棋局中最关键,却也最身不由己的一枚棋子。
他必须尽快找到“观星台”,获得更强的力量和更多的信息。唯有如此,才能在这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中,拥有守护想守护之物的能力。
夜色更深,村外古树上,云鹰发出一声低沉的啼鸣,仿佛在应和着这暗流汹涌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