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玉馔引语探玄机
洛尘将那包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烤鱼，不紧不慢地拿到了身前的矮几上。荷叶散开，露出烤得金黄微焦、点缀着花椒盐粒的鱼身。香气更加浓郁地扩散开来。
墨羽肴的脖子仿佛被无形的线拉扯着，一点点、极其不情愿地转了回来。她的目光死死黏在烤鱼上，喉头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强行维持的“本小姐才不稀罕”的表情正在快速崩塌。
老阿婆见状，慈爱地笑了：“肴丫头这是又馋了？阿婆灶上还煨着红薯甜汤，给你盛一碗？”
“不、不用了阿婆！”墨羽肴立刻拒绝，努力想把视线拔开，声音却有点发虚，“我……我才不饿呢！就是看看这鱼凉了没有，凉了就不好吃了……浪费食物是可耻的！”她试图为自己的关注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洛尘心中了然。他撕下一小块腹部最鲜嫩的鱼肉，没有自己吃，而是递向墨羽肴，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在进行一项再正常不过的社交礼仪：“物归原主。多谢墨姑娘方才……仗义相助。”他把“仗义相助”四个字咬得微妙的清晰。
墨羽肴的脸“唰”地又红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她看着递到眼前的鱼肉，那香气直往鼻子里钻，诱惑力巨大。接受？岂不是承认了自己刚才的糗事？不接受？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美食过不去啊！尤其是自己精心调味烤制的鱼！
内心天人交战了三秒，吃货的本能以压倒性优势胜出。
“哼！算、算你还有点良心！知道这是本小姐的杰作！”她强撑着面子，飞快地接过那块鱼肉，仿佛生怕洛尘反悔似的，迅速塞进嘴里。
“唔……”鱼肉入口，外皮微凉但内里软嫩，花椒盐的咸麻混合着鱼肉的鲜甜，以及她特调香草的味道，瞬间征服了她的味蕾。那点小别扭立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像只被顺毛撸的猫咪，连脚尖都微微踮起晃了晃。
洛尘看着她这毫不作伪的、因简单美食而满足的模样，心底那根始终紧绷的弦，似乎也略微松动了一丝。这个女孩，心思单纯得几乎透明，与这个处处透着古怪的村子形成一种奇特的对比。
孙郎中和老阿婆相视一笑，摇了摇头，显然对墨羽肴这模样早已见怪不怪。
洛尘自己也撕下一小块鱼肉，慢慢咀嚼。味道确实不错，火候和调味都恰到好处，远超他对“古代野外烤鱼”的预期。他状似无意地开口，目标却是孙郎中：“孙老先生，这烤鱼风味独特，所用的花椒盐似乎格外醇香，可是村中特制？”
孙郎中捋须笑道：“洛小友好灵的舌根。不错，这花椒是村后山崖上产的‘麻椒’，盐则是取自村北的盐井，俺们村自己熬的土盐，味道是比外头的要浓厚些。”
村中自产调味料？洛尘记下这点，继续引导：“原来如此。方才见几位壮士狩猎归来，所获山彘体型惊人，想必村中勇士皆身手不凡，方能保此地安宁。”他将话题引向那支巡山队和他们的武器。
孙郎中目光微动，呵呵一笑：“山野之人，靠山吃山，不过是些粗笨力气活，打熬得筋骨结实些罢了。至于身手……胡乱比划几下，对付蠢笨野兽尚可，登不得大雅之堂。”他轻描淡写地将那惊人的力量和狩猎成果归为“粗笨力气”。
“老先生过谦了。”洛尘自然不会信这敷衍之词，但他不再追问力量，而是转向另一个关键点，“在下落难途中，曾见林间溪水奇异，竟有点点荧光，不知是何缘由？可是某种矿物所致？”他抛出了最直接的一个异常现象。
此言一出，屋内气氛有了一瞬间极其微妙的凝滞。
老阿婆倒水的动作顿了一下。 孙郎中捋须的手也微微停滞。 连正陶醉在烤鱼美味中的墨羽肴也抬起头，眨巴着大眼睛，脸上露出一丝好奇，显然她也没注意过溪水会发光。
孙郎中很快恢复自然，笑道：“哦，洛小友说的是‘星尘溪’吧？那溪水里的荧光啊，是老辈人传下来的说法，说是上古时候，有星尘落于溪中，化入了水流，所以夜里会发光，能保佑饮用之人身体康健。俺们世代饮用，倒也确实少病少灾。具体是何道理，老朽才疏学浅，却也说不明白了，只当是山神赐福吧。”
星尘落溪？山神赐福？
洛尘的大脑飞速运转。这种解释显然属于民间传说范畴，但他亲眼所见那荧光并非简单的反射光，更像是某种低能量的生物荧光或化学荧光反应。孙郎中要么是真不知科学原理，要么就是在用传说掩盖真相。
“竟是如此神异？”洛尘配合地露出适当的惊讶表情，“难怪贵村百姓皆面色红润，体魄强健，原来是得此灵溪滋养。”他顺势恭维了一句，暗中观察孙郎中的反应。
孙郎中只是含笑点头，并不接话，眼神深邃，看不出太多情绪。
这时，墨羽肴咽下最后一口鱼肉，终于忍不住插嘴了，她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星尘溪？会发光的水？真的吗？在哪里？我怎么从来没看见过！”她扯着孙郎中的袖子，“孙爷爷，您带我去看看嘛！”
孙郎中慈爱地拍拍她的手：“丫头，那荧光微弱，白日里阳光猛烈，自然看不真切。须得等到日落西山，天色将暗未暗之时，去溪流回湾处的深潭边，方能见得最明显。你平日太阳还没落山就惦记着回村吃饭，自然错过了。”
墨羽肴被说中了“痛处”，嘟囔道：“吃饭当然是头等大事……”但她立刻又被新奇的“发光溪水”吸引，“那今晚吃完饭您带我去看！”
“好好好，若你得空，便叫你叔公带你去。”孙郎中敷衍着，巧妙地把皮球踢给了还没回来的老王头。
洛尘得到了关键信息：荧光在特定时间地点更明显。这增加了他今晚独自前去探查的决心。
他又尝试问了几个问题，比如村子的历史、周边的山脉走向、是否见过其他外来者等。孙郎中回答得依旧滴水不漏，要么是“祖辈避战乱迁居于此，年代久远不可考”，要么是“群山环绕，瘴气弥漫，轻易不得出入了”，关于外来者，则表示“几十年也难得遇见一个”。
问询似乎陷入了僵局。这位老郎中看似慈祥健谈，实则口风极紧。
洛尘不再强求。他注意到墨羽肴吃完鱼肉后，又开始眼巴巴地看着那剩下的半条鱼，显然意犹未尽。
一个计划在他脑中成形。
他看向墨羽肴，语气依旧平淡，却抛出了一个让她无法拒绝的诱饵：“墨姑娘似乎精通厨艺？这烤鱼滋味确实绝妙。在下行李中还有些……异邦带来的独特调味之物，风味奇特，若姑娘有兴趣，或可一试，或许能做出更胜此鱼的美味。”
“异邦调味？”墨羽肴的眼睛“噌”地亮了，像是燃起了两簇小火苗，所有注意力瞬间被吸引，“是什么？比花椒还香吗？是甜的？辣的？酸的？快给我看看！”她对美食的好奇心瞬间压倒了一切，连方才那点对洛尘的“警惕”都忘光了，恨不得立刻扑上来翻他的背包。
孙郎中和老阿婆再次失笑摇头。
洛尘心中微哂。突破口，找到了。
他并没有立刻拿出东西，而是故意卖了个关子：“此地不便。待见过村长，寻得落脚处，再请姑娘品鉴不迟。”他需要确保交换信息的场合是私下的，可控的。
墨羽肴急得抓耳挠腮，但又不好当着孙郎中和阿婆的面失态，只能强忍着好奇，一双美眸死死盯着洛尘的背包，仿佛要用目光把它烧穿。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个洪亮而略显苍老的声音：“孙老头！在不在家？听说村里来了个外乡的落难后生？”
孙郎中站起身：“是村长回来了。”
洛尘心神一凛，立刻收敛了所有情绪，恢复冷静姿态。关键人物终于登场。
只见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精神矍铄、目光睿智的老者迈步走了进来。他看起来年纪与孙郎中相仿，但身板更加硬朗，步伐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显然长期居于领导地位。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屋中唯一的生面孔——洛尘身上。
那目光平和，却带着一种仿佛能穿透人心的审视力。
洛尘起身，依礼拱手：“在下洛尘，见过村长。”
村长仔细打量着他，从他破损奇特的衣物，到他沉稳冷静的气质，再到他手上刚刚处理过的伤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在评估一件前所未有的物品。
片刻后，村长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老朽便是桃源村村长，姓秦。洛尘小友，从何而来？因何落难至此？”
终于到了正面交锋的时刻。
洛尘深吸一口气，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再次抛出，大脑则高速运转，准备应对村长更加细致和犀利的盘问。
而他没注意到，旁边的墨羽肴看着村长严肃的表情，悄悄缩了缩脖子，往阿婆身后挪了挪，似乎有点怕这位村长爷爷发现她“逃家”的秘密。
屋内的气氛，因这位真正主事者的到来，再次变得微妙而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