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织梦的残骸
那声音如同冰冷的毒液，直接注入洛尘的脑海深处：
“我是谁？嘻嘻……我是这场戏……最后的观众啊……”
无数重叠的回音在颅骨内震荡，带着令人作呕的戏谑。横梁之上，涂满油彩的笑脸在幽绿晶光下咧得更开，两个漆黑孔洞如同深渊漩涡，牢牢吸住洛尘的目光。那只破烂的小皮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锈蚀的金属，嗒…嗒…嗒…，每一声都像敲在洛尘紧绷的神经末梢。
恐惧如同冰水浇头，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战栗。洛尘强迫自己从那深渊般的凝视中挣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观众？什么戏？”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怒，“这该死的桃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队友呢？！”
“队友？”脑海中的声音发出一连串尖锐的、如同玻璃摩擦的嗤笑，“嘻嘻嘻……那些吵闹的、扰了清梦的小虫子？他们……大概在‘织梦者’的碎片里……挣扎吧？或者……已经成了新布景上的一点颜料？”
织梦者？碎片？颜料？！
一股寒意夹杂着剧烈的愤怒瞬间冲上洛尘头顶！阿杰、老陈……他们可能还活着！也可能……不！他不敢想下去！怒火短暂地压倒了恐惧，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尽管左臂的剧痛让他身体晃了一下。
“他们在哪？！告诉我！”他低吼道，像一头受伤的困兽。
“告诉你？”脑海中的声音带着夸张的困惑，“那多无趣啊！这场戏……还没演完呢！‘桃源’这个破败的舞台，这个残缺的梦……嘻嘻，多么精彩的循环！看着你们这些‘闯入者’从惊喜到恐惧，从挣扎到麻木……就像看一场永不落幕的、拙劣的木偶戏！我就是那唯一的……清醒的看客！”它的语调陡然拔高，充满了病态的兴奋，随即又迅速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深沉的厌倦，“可惜……戏台快塌了。织梦者……碎了。循环……卡住了。就像发条松动的八音盒，吱吱呀呀……真难听。”
织梦者碎了？循环卡住了？洛尘的心脏狂跳。这和他之前的猜测吻合！那震动，那褪色画师动作的凝滞，那冰冷指令的混乱……都是因为核心出了问题！这就是他的机会！唯一的生路！
“怎么离开这里？”洛尘压下对队友下落的揪心，问出最关键的问题。他死死盯着横梁上那个晃荡着腿的诡异身影，试图从那张油彩笑脸和黑洞眼眸中找出哪怕一丝有用的信息。“‘根’……铃兰说找到‘根’！是这里吗？出口在哪里？”
“根？嘻嘻……”油彩小丑的笑声再次响起，带着嘲弄，“你脚下踩的，不就是无数个‘根’的残骸吗？废弃的布景，褪色的梦……堆积如山！”它晃荡的腿突然停住，涂满油彩的脸微微侧着，仿佛在倾听什么。“不过……铃兰那可怜的小东西……倒是没指错路。真正的‘根’，是驱动这个破败舞台运转的核心……‘织梦之核’的碎片。想离开？除非你能找到它……或者，成为新的‘织梦者’？嘻嘻……不过你看起来……更像一块被颜料弄脏了的抹布呢！”
织梦之核！碎片！
洛尘的呼吸变得粗重。核心！驱动这一切的源头！找到它，也许就能打破循环，找到出口，甚至……找到队友的线索！
“它在哪？”洛尘追问，声音因急切而微微发颤。
“在哪？”油彩小丑的声音拖长了，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它在……所有循环的缝隙里呀。在昨日蘑菇的苦涩里……在云海少女褪色的泪滴里……在矮人塞给你的那块……滚烫的小石头里……”它的话语如同魔咒，点出了洛尘贴身收藏的三样东西！“也在……你身后那片崩塌的花海碎片里……在昨夜那个试图刮掉你的小丫头……残留的荆棘里……”
洛尘如遭雷击！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火石的滚烫、泪滴痕迹的冰冷……它们不仅仅是“物证”，还是……线索？钥匙？
“嘻嘻……感觉到了吗？”脑海中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它们……都在呼唤着彼此呢。去吧，被颜料弄脏的抹布……去找到那些碎片！把它们带到这里来！带到这个……一切开始又结束的垃圾场！也许……你能拼凑出一个离开的破洞？或者……把自己彻底变成一块新布景？”
油彩小丑的身影开始在横梁上晃动，仿佛随时会融入阴影消失。“提醒你哦……‘它们’……那些褪了色的提线木偶……可不会让你轻易找到。‘清理程序’……虽然卡壳了……但嗅到‘核心碎片’的味道……它们会发疯的！嘻嘻……祝你好运！我亲爱的……主角！”
话音未落，横梁上那个小小的身影猛地向后一仰，如同失去支撑的木偶，瞬间坠入下方浓重的黑暗之中！没有落地的声响，只有那诡异的、压抑的“咯咯”笑声在空旷死寂的仓库里回荡，越来越远，最终彻底消失。
嗒…嗒…嗒…的敲击声也戛然而止。
仓库再次陷入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洛尘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狂跳的声音在耳边轰鸣。
走了？那个诡异的东西……就这样消失了？留下一个充满恶意的“任务”和更深的谜团？
洛尘站在原地，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巨大的信息量如同乱麻塞满了他的大脑：织梦之核，碎片，褪色画师会疯狂追逐碎片，队友可能在某个碎片里……
他缓缓抬起手，摊开掌心。刚才在极度紧张下，他甚至没注意到，当他摸向口袋时，那块暗红色的火石碎片，正隔着薄薄的布料，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灼人的热量！仿佛在呼应着油彩小丑的话语！他小心翼翼地将它掏出来。
螺旋纹路的暗红火石碎片，静静地躺在他布满伤痕和污垢的手心。它不再仅仅是滚烫，而是散发出一种微弱却清晰的、如同心跳般的脉动红光！每一次脉动，都带来一股灼热的气流，仿佛有沉睡的能量正在其中苏醒！
洛尘的心猛地一沉，又剧烈地跳动起来！他立刻又掏出那片冰裂纹的碎瓷片。冰冷的触感依旧，但仔细感受，那冰冷的深处，似乎也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如同冰晶碎裂般的震颤！还有那枚云海少女的泪滴痕迹……指尖触碰，那残留的寒意仿佛也变得更加深邃、更加……活跃？
油彩小丑的话……是真的！这三样东西，都与那破碎的“织梦之核”有关！它们是碎片！是钥匙！也是……诱饵！
“嗅到‘核心碎片’的味道……它们会发疯的！”
这句话如同冰冷的警钟在洛尘脑中敲响！他猛地抬头，警惕地扫视着这片巨大的、堆满废弃布景的仓库。黑暗依旧浓重，死寂依旧深沉。但一种无形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压力，如同冰冷的潮水，正从四面八方的阴影里悄然弥漫开来。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
是那些褪色的画师吗？蓝衣少女？矮人？还是……已经蜕变成荆棘怪物的铃兰？它们正在这片废墟的某个角落里苏醒？正在循着这碎片的“味道”，向他逼近？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这个仓库是油彩小丑的“观众席”，也可能即将成为捕猎场！
洛尘咬紧牙关，将散发着脉动红光的火石碎片和震颤的碎瓷片紧紧攥在手心，感受着它们传来的、截然不同却同样危险的力量。他最后看了一眼头顶那片惨淡的幽绿晶光和油彩小丑消失的横梁方向，眼中再无犹豫，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
队友的下落，逃生的希望，所有的答案，都藏在这些碎片里！
他必须找到更多的碎片！在那些被惊动的“褪色木偶”找到他之前！
洛尘不再迟疑，转身朝着仓库深处那片堆积着最多、最混乱的废弃布景区域，深一脚浅一脚地、坚定地冲了进去！脚步踏起厚厚的灰尘，在幽绿的光线下如同翻滚的灰色烟雾。他左手捂着依旧渗血的伤口，右手紧紧攥着那两枚滚烫和冰冷的碎片，将它们贴近心口，仿佛那是唯一能照亮前路的微光。
黑暗中，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如同朽木摩擦的窸窣声，从身后遥远的阴影里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