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2月的江城还裹着残冬的冷意,运河水面结着薄冰,风刮过堤岸时带着冰碴子似的凉意。上午九点,法医林墨的手机在解剖室白大褂口袋里震动,屏幕上“李队”两个字跳得急促——他刚结束一具意外死亡者的尸检,消毒水的味道还没从指尖散去。
“林墨,速到运河东段,发现人体组织。”李建国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混着风声里的嘈杂,“初步看是肢解后的残块,苏语已经往这儿赶了。”
林墨挂了电话,抓起勘查箱快步出门。他比苏语早到十分钟,堤岸上已经拉了警戒线,几个技术员正用强光手电照着冰面下的一块深色物体。李建国蹲在警戒线边抽烟,看见林墨过来,把烟蒂摁在雪地里:“冰面刚化了个小口,渔民捞上来的,是左前臂,皮肤组织还没完全腐败。”
林墨戴上手套,接过技术员递来的镊子,轻轻拨开残块表面的浮冰。皮肤呈灰白色,肌肉组织僵硬,指骨上还套着一枚磨得发亮的银戒指——款式老旧,像是戴了几十年的样子。就在他指尖触到戒指的瞬间,一阵细微的寒意突然顺着指缝往上爬,眼角余光里,似乎有个模糊的老妇人身影站在冰面旁,穿着深蓝色棉袄,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嘴型动着,却发不出声音。
“墨哥,我来了!”苏语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凝滞,她抱着物证袋和记录板跑过来,额角沾着雪粒,“刚查了周边监控,这一段运河昨天只有三个渔民经过,没发现可疑人员。”
林墨收回目光,指尖的寒意渐渐退去。他没提刚才的幻觉——这双能看见鬼魂的眼睛,是他藏了十几年的秘密,只有苏语偶尔会察觉他勘查时的“走神”,却从不多问,只默默配合。“先把残块带回解剖室,做组织切片和dNA比对,”林墨起身,看向李建国,“戒指拓个模,查一下近期失踪的老年女性,尤其是戴类似款式戒指的。”
李建国点头,立刻安排人去调失踪人口档案。林墨和苏语带着证物返回解剖室时,正午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解剖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语给残块拍照、编号,林墨则专注地进行初步检验:“尸块切面整齐,用的应该是重型刀具,比如砍骨刀;肌肉组织有生活反应,说明肢解是在死者死亡后短时间内进行的;戒指内侧有刻痕,像是‘赵’字的一半。”
“赵?”苏语翻着刚送来的失踪人口名单,指尖停在一行字上,“2月15号,71岁的赵桂兰失踪,家属说她当天骑车送朋友回家,之后就没联系上。她的档案里写着,常年戴一枚银戒指,是老伴生前送的。”
林墨的心轻轻沉了一下。他再次看向解剖台上的残块,刚才那个模糊的老妇人身影又出现了,这次站在解剖室门口,眼神里满是焦急,嘴里反复无声地念着一个名字——“老张”。
“老张是谁?”林墨下意识问出口。
苏语愣了一下:“赵桂兰的朋友?档案里写了,她最后送的人叫张守义,73岁,就住在赵桂兰家隔壁小区。我这就跟李队说,让他去走访张守义。”
下午三点,李建国的电话打了过来,语气带着压不住的凝重:“林墨,你猜对了,张守义有问题!我们查了他住处的监控,2月16号,也就是赵桂兰失踪第二天,他从中午11点到下午4点,一共出门12次,每次都拎着黑色塑料袋,回来时手里是空的。更可疑的是,我们在他家厨房的水槽下方,检测到了微量血迹,已经取样送过去,跟赵桂兰的dNA比对。”
林墨和苏语立刻赶往张守义的住处。那是个老旧小区的一楼,门口堆着几个没扔的纸箱,门缝里透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技术员正在客厅里勘查,林墨走进厨房,水槽边的瓷砖缝里还残留着一点暗红色痕迹——不是新鲜血迹,但能看出被人刻意擦拭过。
就在这时,他又看到了两个新的身影:一个坐在客厅的旧沙发上,手里捏着半团毛线;另一个站在阳台,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一张存折。这两个身影和赵桂兰的鬼魂一样,都是模糊的灰白色,看向林墨的眼神里带着哀求。
“苏语,”林墨压低声音,“让技术员再扩大勘查范围,尤其是卧室和阳台,可能不止一组血迹。”
苏语立刻转达给李建国。两个小时后,技术员在卧室的地板缝隙里、阳台的花盆土壤中,又分别检测出两组女性血迹。dNA比对结果出来时,连见惯了大案的李建国都倒吸一口凉气:三组血迹,分别属于赵桂兰,以及另外两名失踪的七旬妇女——1月失踪的王秀莲,和2月上旬失踪的刘美琴。
“张守义承认了。”深夜,李建国在刑侦队办公室找到林墨,递给他一杯热咖啡,“他欠了这三个老人的钱,都是以‘看病急需’‘子女周转’的名义借的,加起来有十几万。赵桂兰那天送他回家时,催他还钱,他急了就动了手,掐死赵桂兰后,怕事情败露,又想起王秀莲和刘美琴之前也催过债,就以‘商量还钱’为借口,把她们骗到家里杀害了。”
林墨握着咖啡杯,指尖的温度却暖不透心里的寒意。他想起解剖室里赵桂兰的鬼魂说的“老张”,想起客厅里捏着毛线的王秀莲、阳台拿着存折的刘美琴——她们生前都是省吃俭用的老人,把养老金借给“看着老实”的张守义,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
“赵桂兰的尸体……”林墨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张守义交代了,他把赵桂兰肢解后,分12次用塑料袋装着扔到运河里,”李建国叹了口气,“另外两个老人的尸体,被他埋在郊区的废弃菜窖里,我们已经安排人去挖了。”
第二天清晨,林墨和苏语跟着技术队去了郊区菜窖。菜窖里阴暗潮湿,泥土被挖开时,露出了两具裹着塑料布的尸体,姿势蜷缩着,像是还在害怕。林墨蹲下身,轻轻拨开王秀莲手边的泥土——那半团毛线还攥在她手里,毛线的颜色是浅灰色,和她生前常穿的毛衣一模一样。
这时,他看到三个老妇人的鬼魂站在菜窖口,阳光落在她们身上,身影渐渐变得清晰。赵桂兰走到他面前,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和王秀莲、刘美琴手牵手,慢慢消散在晨光里。
苏语注意到林墨的目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墨哥,都结束了。”
林墨点头,站起身。风里的寒意渐渐散去,远处的天际线泛起淡金色。他知道,这双能看见鬼魂的眼睛,以后还会让他看见更多生死离别,但只要能让逝者安息、让凶手伏法,这份沉重,他愿意一直扛着。
回到解剖室时,苏语正在整理三份尸检报告。她抬头看向林墨,忽然笑了笑:“墨哥,我总觉得,你好像能知道死者想说什么。”
林墨拿起赵桂兰的尸检报告,指尖拂过“银戒指”那一行记录,轻声说:“是她们自己,在告诉我们真相。”
窗外的雪终于停了,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报告上投下温暖的光斑——那是三个老人,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也是最有力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