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语的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时，窗外还是一片如墨的漆黑。她摸过手机按亮屏幕，三点零七分。备注显示是“墨哥”，可这号码的归属人——法医林墨，从来不会在这个时间点打电话。
她指尖顿了顿，划开接听键，听筒里传来的却不是林墨惯常冷静的声线，而是背景音里的警笛呼啸，夹杂着林墨压得极低的语速：“到城西废弃屠宰场，三号冷藏间。苏语，带齐所有解剖器械，尤其是紫外线灯和痕迹提取箱。”
“墨哥？出什么事了？”苏语猛地坐起身，窗外的凉意顺着睡衣领口钻进来，“你昨晚不是说今天轮休——”
“连环案，三具尸体。”林墨的声音顿了顿，背景里突然炸开一阵刺耳的金属碰撞声，他似乎离话筒远了些，几秒后重新贴近，语气里带着种说不出的寒意，“凶手自己带着警察指认现场，现在就在警戒线外。”
苏语抓着外套的手顿住了：“自首了？”
“不是自首。”林墨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他站在冷藏间门口，对着穿防护服的警员笑，问我们‘这手法，佩服不’。”
二十分钟后，苏语踩着晨光冲进屠宰场外围的警戒线。深秋的风卷着血腥味和铁锈味扑面而来，她在临时搭建的指挥棚外撞见了刑警队长李建国，对方眉头拧成疙瘩，烟蒂在指间烧得只剩滤嘴。
“苏法医，你可来了。”李建国把烟摁灭在铁皮桶里，“林法医在里面，那疯子……简直不是人。”
苏语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警戒线尽头站着个穿灰色连帽衫的男人，双手被反铐在身后，却歪着头冲看守他的警员笑，嘴角弧度诡异得像被人用刀划开的。她深吸一口气，套上防护服走进冷藏间。
林墨正蹲在第三具尸体旁，蓝色防护服上沾着霜花。冷藏间的温度低至零下五度，三具尸体被分别挂在锈迹斑斑的挂钩上，脖颈处的切口整齐得像用标尺量过，血液在脚下凝结成暗褐色的冰碴。
“墨哥。”苏语把器械箱放在地上，视线扫过尸体时猛地顿住——三具尸体的左手都被齐腕斩断，断口处同样光滑如镜。
林墨没回头，指尖戴着无菌手套，轻轻碰了碰尸体胸前的皮肤：“死亡时间在昨晚十点到凌晨一点之间，三人间隔不超过四十分钟。切口是专业手术刀造成的，但手法……”他抬头时，苏语看见他眼底泛着极淡的青黑，“像是在炫耀。”
“炫耀？”
“你看这里。”林墨用紫外灯照向尸体脖颈，灯光下浮现出几个淡红色的印记，“不是挣扎造成的，是凶手故意留下的压痕，像是在说‘看，我能让他们死得这么整齐’。
苏语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时眼角余光瞥见冷藏间角落站着个穿碎花裙的影子，长发垂到腰间，正对着林墨轻轻摇头。她猛地攥紧了器械箱的把手——只有林墨能看见这些。
林墨忽然站起身，径直走向角落。苏语看见他对着空气停顿了几秒，眉头渐渐蹙起，嘴唇无声地动着，像是在对话。片刻后他转身，眼底的寒意更重了：“第一个死者，张桂兰，七十一岁，退休护士。她在说，凶手认识她，昨天下午还去她的小诊所买过感冒药。”
“认识？”苏语迅速记录，“那动机可能是报复？”
“不像。”林墨走向第二具尸体，那是个穿工装的中年男人，“第二个死者，周志强，四十五岁，屠宰场的老员工。他的鬼魂反复在说‘不该看的别多看’，像是撞见了什么。”
苏语的笔顿在记录本上。这时李建国掀帘进来，脸色铁青：“查到了，凶手叫赵立，三十岁，无业。他三年前因为故意伤害罪出狱，最近半年一直在城西游荡。但他刚才跟审讯的人说，杀这三个人，是因为‘他们不配活着’。”
“不配？”林墨的目光落在第三具尸体上，那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孩，脖颈处的切口边缘有轻微的犹豫痕迹，“第三个死者，刘萌萌，大学生，昨晚在这里兼职夜班保安。她的鬼魂……很害怕，只说看见凶手手里拿着个带血的铁盒。”
铁盒？苏语和李建国对视一眼，李建国立刻掏出对讲机：“搜赵立的住处，重点找一个带血的铁盒！”
林墨忽然走出冷藏间，苏语跟出去时，正看见赵立抬起头，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直直看向林墨，脸上的笑容愈发刺眼：“法医先生，我的手法怎么样？比你们解剖台上的活儿干净吧？”
林墨没说话，只是盯着他。苏语看见他的指尖在微微颤抖，这是他只有在感知到强烈情绪时才有的反应——不是愤怒，是某种更深的寒意。
“你在找那个铁盒，对不对？”赵立突然笑出声，“里面是他们的手指啊。老护士当年偷换药物害死我妈，周志强帮她隐瞒，这小丫头……”他舔了舔嘴唇，“她跟周志强搞到一起，用我妈的抚恤金去买奢侈品。你说，他们的手是不是该剁下来？”
李建国的对讲机里传来警员的声音：“李队，在赵立住处找到一个不锈钢盒，里面有三根手指，还有一本病历本！”
赵立听见这话，笑得更得意了：“看吧，我没骗你们。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做错事总要还的。”
林墨忽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冷藏间的冰：“你杀周志强的时候，他是不是在跟人打电话？”
赵立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你怎么知道？”
林墨的视线掠过赵立身后，那里站着个模糊的中年男人影子，正对着赵立的后背比划着什么，“他当时在跟谁说话？”
赵立的眼神突然变得慌乱，喉结滚动了两下：“我……我不知道……”
“是跟你同伙吧。”林墨向前走了半步，目光锐利如刀，“你一个人不可能在四十分钟内杀三个人，更不可能精准找到他们的位置。那个教你用手术刀、帮你盯梢的人是谁？”
苏语猛地反应过来——三具尸体的死亡间隔太短，现场没有拖拽痕迹，凶手显然对屠宰场的布局了如指掌，赵立一个无业游民，怎么会有这样的能力？
赵立的脸瞬间涨成紫色，挣扎着想要扑过来，却被警员死死按住。他嘶吼着：“没有同伙！都是我一个人干的！你们佩服我啊！快说佩服我！”
林墨没再理他，转身对李建国说：“查赵立出狱后的所有联系人，尤其是懂医或在屠宰场工作过的。另外，周志强昨晚的通话记录，还有刘萌萌的消费记录，重点查三个月内的大额支出。”
他顿了顿，看向冷藏间的方向，那里三个影子正渐渐淡去，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晨光彻底漫过屠宰场的铁皮屋顶，照在林墨的防护服上，苏语忽然发现，他的后颈处，不知何时沁出了一片冷汗。
“墨哥，”苏语轻声问，“你刚才……还看到了什么？”
林墨望着赵立被押上警车的背影，声音很轻：“我看到赵立的影子后面，还跟着另一个影子。戴着医用口罩，手里拿着手术刀。”
他低头拉开防护服的拉链，眼底的青黑在晨光里格外清晰：“赵立不是主谋，他只是个被推到台前的炫耀者。真正的猎人，还藏在暗处。”
苏语抬头看向天边，朝阳正刺破云层，可那光芒照在废弃屠宰场的断壁残垣上，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吞噬着，始终暖不透角落里的寒意。她低头在记录本上写下：“嫌疑人赵立，作案手法诡异，疑似有同伙。动机指向三年前旧案，需深挖关联人……”
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里，她仿佛听见凌晨三点那通电话里，林墨没说出口的后半句——那个笑容背后，藏着的不是疯狂，是精心计算过的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