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的白大褂下摆还沾着消毒水的味道，他把车钥匙抛给苏语时，夕阳正把市局大楼的玻璃幕墙染成熔金般的颜色。
“老地方？”苏语接住钥匙，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时打了个颤——下午解剖室的冷气还没从骨头缝里散出去。
“必须的，”李建国拍着肚子笑，警服第二颗扣子被撑得岌岌可危，“我请客，庆祝这周没出连环案。”
三人刚走到巷口，一阵风卷着血腥味撞过来。苏语先呕了一声，林墨的眉头瞬间锁死，他看见巷尾的阴影里跌跌撞撞走出来个女人，白裙子被血浸透成深褐色，头发黏在脸上，裸露的胳膊上全是抓痕。
女人的眼睛直勾勾的，像是没聚焦的相机镜头。她朝着三人的方向晃了两步，突然抬起手抓住林墨的白大褂，指甲深深掐进布料里。
“你……”她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铁板，血沫从嘴角渗出来，“你见过死人跳起来杀人吗？”
林墨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看见女人身后跟着个模糊的影子，穿着同样的白裙子，脖颈以不自然的角度歪向一边，长发遮住的地方，有暗红色的血痕蜿蜒而下。
“叫救护车！”李建国已经掏出了对讲机，粗粝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苏语，记录现场！”
女人的手突然松了，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般倒下去。林墨伸手扶住她时，指尖触到的皮肤已经开始变冷。他探向颈动脉的瞬间，身后的影子突然清晰了些——那女人的鬼魂正盯着自己的尸体，眼神里满是惊恐。
“她叫什么？”林墨轻声问，目光却没离开地上的女人。
苏语正蹲下来翻看女人的随身物品，闻言举起个染血的身份证：“陈岚，28岁，住址是附近的阳光小区。”
鬼魂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影子剧烈地晃动起来。林墨皱着眉后退半步，他听见无数细碎的声音钻进耳朵——玻璃破碎声、重物倒地声，还有……骨头摩擦的咯吱声。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时，李建国已经封锁了现场。他看着林墨阴沉的脸，递过去一瓶矿泉水：“有问题？”
“她不是失血过多死的。”林墨拧开瓶盖却没喝，“你看她的瞳孔。”
苏语凑近了些，用手电筒照向陈岚的眼睛：“瞳孔缩小成针尖状……是中毒？”
“不像常见的毒物反应。”林墨的视线越过警戒线，看向阳光小区的方向，“而且她刚才说的话，不是胡言乱语。”
鬼魂还在原地打转，像是被困在无形的牢笼里。林墨盯着她脖颈处的伤痕，突然问：“谁杀了你？”
鬼魂猛地转向他，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只有断断续续的画面碎片涌入林墨脑海——昏暗的房间，翻倒的椅子，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人影，还有……地板上躺着个男人，胸口插着把水果刀，眼睛瞪得滚圆。
“有个男人死在她家。”林墨站起身，“李队，申请搜查令，阳光小区3栋702。”
李建国挑眉：“你怎么知道具体地址？”
“猜的。”林墨扯了扯被血弄脏的白大褂，“身份证住址是小区，她身上的抓痕新鲜，应该是从家里逃出来的。7楼……刚才那影子晃了七下。”
苏语打了个冷颤：“墨哥，你别吓我。”
“去看看就知道了。”林墨望着救护车的尾灯消失在街角，“如果真有死人杀人，那现场一定很有趣。”
阳光小区3栋702的门没锁，虚掩着的门缝里透出浓重的血腥味。李建国示意技术队先上，自己则守在门口，像头蓄势待发的老狮子。
林墨戴上手套推门时，苏语忍不住拽住他的胳膊。房间里一片狼藉，茶几翻倒在地，玻璃杯碎片撒了一地，墙上溅着不规则的血点。客厅中央躺着个男人，正是林墨在鬼魂的记忆碎片里看到的那个，胸口插着把水果刀，刀柄还在微微晃动。
“死者男性，约30岁，”苏语的声音有些发颤，她蹲下来检查尸体，“致命伤是胸口的刺伤，失血过多死亡。死亡时间初步判断在三小时前。”
林墨的目光扫过房间，最后停在卧室门口。那里站着个模糊的男鬼，穿着灰色衬衫，胸口同样有个血洞，正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尸体。
“你叫什么？”林墨轻声问。
男鬼转过头，嘴唇翕动着：“张……张伟。”
“认识陈岚？”
“她是我女朋友……”男鬼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吵架了，她摔门出去，我以为她只是生气……”
林墨皱起眉：“谁杀了你？”
男鬼的影子突然剧烈地扭曲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着。他发出痛苦的嘶吼，指着自己的尸体：“是我……是我自己……”
苏语刚好站起身，听见林墨的话吓了一跳：“墨哥，你说什么？”
“他说凶手是他自己。”林墨走向尸体，蹲下来仔细观察那把水果刀，“刀柄上只有死者的指纹？”
技术队的人点头：“初步检查是这样，没有发现第二个人的指纹。”
李建国走进来，看着现场眉头紧锁：“自杀？可陈岚为什么会死在外面？她身上的伤怎么解释？
“不是自杀。”林墨指着尸体的手腕，“你看这里的压痕，像是被人绑过。还有胸口的伤口，角度刁钻，自己很难造成这样的伤势。”
他站起身，目光落在阳台的窗户上。那里的玻璃碎了一块，边缘还沾着点暗红色的布料纤维。
“有人从这里进来过。”林墨走到阳台，往下看了看，“7楼，不太好爬。”
男鬼突然飘到阳台边，指着楼下：“黑衣服……戴帽子……从这里跳下去的……”
“跳下去？7楼跳下去还能活？”苏语觉得不可思议。
“也许是用了绳子。”李建国掏出烟盒又放回去，“技术队，查楼下的排水管和外墙，看看有没有攀爬痕迹。”
林墨的视线回到尸体上，男鬼正蹲在自己的尸体旁，一遍遍地抚摸胸口的伤口。他突然想起陈岚临死前的话——“你见过死人跳起来杀人吗？”
“张伟，”林墨开口，“你死之后，发生了什么？”
男鬼抬起头，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表情：“我……我站起来了……”
苏语正在拍照的手顿了一下：“墨哥，你跟谁说话呢？”
“他说他死了之后站起来了。”林墨的声音很平静，“他看见自己的手掐住了陈岚的脖子。”
李建国皱起眉：“林墨，别搞封建迷信那套。”
“我没搞迷信。”林墨指着尸体的手指，“你们看他的指甲缝，里面有皮肤组织和布料纤维，和陈岚身上的抓痕、裙子布料吻合。”
苏语凑过去看，倒吸一口凉气：“真的有……难道他真的……”
“不可能。”李建国断然否定，“人死后肌肉会松弛，出现尸僵，根本不可能站起来杀人。”
“那这些怎么解释？”林墨看向男鬼，“他说他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身体不听使唤。”
男鬼用力点头，影子都在发抖：“很疼……全身都疼……像被火烧一样……”
林墨的目光落在尸体的皮肤上，那里有淡淡的红斑，像是过敏反应。他突然想起什么，转身走向卧室。
卧室的衣柜被打开了，里面的衣服散落一地。林墨在衣柜角落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标签已经被撕掉了。
“苏语，拿去化验。”林墨把瓶子递给她，“加急。”
男鬼飘到床头柜旁，指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是张伟和陈岚的合照，背景是海边，两人笑得很开心。
“我们快结婚了……”男鬼的声音带着哽咽，“她昨天还在看婚纱……”
林墨拿起相框，背面贴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个电话号码，旁边画着个小小的爱心。他把号码记下来，递给李建国：“查这个号码。”
这时，技术队的人在楼下发现了线索：“李队，排水管上有攀爬痕迹，还发现了一小块黑色布料，和阳台玻璃上的纤维一致。”
“查监控。”李建国当机立断，“把小区所有的监控都调出来，特别是3栋附近的。”
林墨蹲在尸体旁，仔细检查着每一处细节。死者的瞳孔也有些缩小，和陈岚的症状相似。他突然注意到死者的耳后有个小小的针孔，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里有针孔。”林墨示意苏语拍照，“可能被注射过什么东西。”
男鬼突然尖叫起来，指着门口的方向。林墨抬头，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人影站在门口，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是他！”男鬼的声音充满恐惧，“就是他杀了我！”
林墨站起身，那人影却突然消失了，像是从未出现过。李建国刚好走进来，看到林墨盯着门口发呆，疑惑地问：“怎么了？”
“凶手刚才在门口。”林墨的声音有些凝重，“穿黑色连帽衫，和张伟说的一样。”
“监控呢？”李建国问技术队的人。
“正在查，702门口的监控坏了，可能是被人故意破坏的。”
林墨走到门口，地上有淡淡的脚印，像是被什么东西擦过，但还能看出是42码的运动鞋印。他蹲下来闻了闻，空气中除了血腥味，还有一丝淡淡的消毒水味，和解剖室里的味道很像。
“凶手可能在医院工作，或者经常接触消毒水。”林墨站起身，“查最近从医院离职的人，特别是外科和急诊科的。”
李建国点头：“我让人去查。”
苏语的化验结果很快出来了：“墨哥，玻璃瓶里的是肌肉松弛剂，还有高浓度的肾上腺素。”
“肾上腺素能让人在短时间内兴奋，甚至在濒死状态下做出剧烈动作。”林墨的眼睛亮了起来，“而肌肉松弛剂过量会导致呼吸抑制死亡，但少量使用可以缓解尸僵。”
“你的意思是……”苏语好像明白了什么。
“凶手先给张伟注射了肌肉松弛剂，让他失去反抗能力，然后捅了他一刀。”林墨解释道，“但他没有立刻死亡，凶手又给他注射了肾上腺素，让他在濒死状态下保持一定的活动能力，甚至能站起来。”
“这太残忍了。”苏语的声音有些发抖。
“还不止这些。”林墨看向男鬼，“他是不是还对你做了什么？”
男鬼点点头，指着自己的太阳穴：“他……他在这里贴了个东西……凉凉的……”
“磁贴？”林墨突然想起什么，“凶手可能用了经颅磁刺激技术，通过磁场刺激大脑运动皮层，让死者的身体做出简单的动作，比如站起来，伸手抓人。”
“这能做到吗？”李建国觉得不可思议。
“理论上可以，但需要精确的计算和操作，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林墨的目光落在那个电话号码上，“查这个号码的主人，可能和医院有关。”
很快，李建国收到了消息：“号码的主人叫刘志强，是市中心医院的神经外科医生，三个月前因为医疗事故被辞退了。”
“医疗事故？”林墨追问。
“说是他做的一台脑瘤手术失败了，病人死在了手术台上。”李建国看着资料，“巧的是，那个病人是张伟的父亲。”
“动机有了。”林墨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查刘志强的住址和行踪。”
男鬼突然激动起来，指着窗外：“他在那里！他在对面楼顶！”
林墨跑到阳台，看向对面的楼顶。果然有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人影站在那里，正朝着这边看。那人似乎察觉到了林墨的目光，转身就跑。
“李队，他在对面楼顶！”林墨大喊。
李建国立刻拿起对讲机：“各单位注意，目标在对面楼顶，立刻封锁所有出口！”
林墨和李建国冲出单元楼，朝着对面的楼顶跑去。苏语则留在现场，继续处理后续工作。
跑到楼顶时，刘志强已经被警察包围了。他靠在栏杆边，手里拿着个小小的遥控器，脸上露出疯狂的笑容。
“你们抓不到我的。”刘志强看着逼近的警察，“我没有直接杀人，是张伟自己杀了陈岚，你们能定罪吗？”
林墨走上前，冷冷地看着他：“你以为用那些手段就能掩盖罪行吗？肌肉松弛剂和肾上腺素的化验报告，还有你在医院购买经颅磁刺激设备的记录，我们都找到了。”
刘志强的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那又怎么样？是张伟的父亲害了我！如果不是他在手术前给我塞红包，让我保证手术成功，我怎么会失手？他死了，我被辞退，我的人生都被他们毁了！”
“所以你就杀了张伟和陈岚？”林墨的声音里带着愤怒，“他们是无辜的！”
“无辜？”刘志强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悲凉，“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无辜的人？他们享受着用我的前途换来的生活，就应该付出代价！”
李建国使了个眼色，旁边的警察突然冲上去，夺下了刘志强手里的遥控器，将他制服在地。
刘志强还在疯狂地挣扎：“你们不能抓我！我是在替天行道！”
林墨看着被押走的刘志强，心里没有一丝轻松。他转过身，看见张伟和陈岚的鬼魂站在不远处，正朝着他点头。
“谢谢。”两个鬼魂的声音同时响起，然后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失在空气中。
林墨叹了口气，走到栏杆边，看着夕阳下的城市。远处的警笛声渐渐远去，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但那些隐藏在平静之下的罪恶和痛苦，却像不散的阴影，笼罩在这座城市上空。
“结束了。”李建国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林墨点点头，“但这样的事，还会发生。”
“所以我们才要一直在这里。”李建国的声音很坚定，“守护着这里的安宁。”
林墨转过头，看着李建国坚毅的侧脸，又想起苏语认真工作的样子，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也许这个世界并不完美，但只要有他们在，总有一些正义和光明，能穿透黑暗，照亮前路。
“走吧，”林墨笑了笑，“还去老地方吗？我请客。”
“好啊，”李建国笑着捶了他一拳，“这次可得点贵的。”
两人并肩走下楼梯，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个守护着这座城市的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