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比二楼更加热闹。
两把弹弓崩崩连响,铁丸乱飞,将一个黄臂章打得鸡飞狗跳。
“各位老合,你们是哪条道上的,兄弟有何得罪之处,我给你们磕头赔罪还不成吗?”
黄臂章的手枪早就被打飞了,眉角开裂,右手红肿如球。
他眼睛一转,出言盘道。
“二位,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栋楼里现有三万多块,兄弟愿意双手奉上,只求赏一条活路!”
他将那“三万多块”咬得极重,果然有一边的弹子似乎慢了一些,可没等他欣喜过来,那弹子又恢复了,反而更快更重。
“啊……喔!”
黄臂章又连着挨了两下,饶是他身手了得,连着挨了弹子儿,手脚也没那么灵活了。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现身逼了过来。
黄臂章手脚发抖,满脸堆笑,“二位老合,你们知道这儿后头是哪尊大佛吗?这可是……”
“咻!”
犀利的破空之声,将他的话逼了回去。
这破空之声很是奇特,因为这两人手上的兵刃,又短又细又翘,像是柳梢头的一弯新月。
这弯新月有个名堂,叫做子午鸳鸯钺。
这门兵刃是董海川所创,钺有子午,兵分雌雄,开合交错,缠绵不休,酷似鸳鸯。
见这两人油盐不进,黄臂章不敢再多话,低头一钻,再一甩腰,长身而起,做势往楼梯奔去。
但他此时被两头堵住,想要脱身,哪有这么容易?
前方的那位嘿然冷笑,昏黄的灯光打在油彩上,犹如鬼面,格外瘆人。
他摆开架势严阵以待,不料黄臂章猛地一跺脚,看着是前行,身子却反而诡异地换了方向,猛地向后舍命一撞!
两人合围,身后站着的那位多少有些懈怠,正抬步前追,却突然觉得风声一紧,眼前骤然一暗,似乎有一堵活动的铁壁,直愣愣地朝自己撞了上来!
不好!
这人呼吸一滞,手中的短刃刚刚抬起,就听到一连串清脆的骨鸣,在耳边爆响!
那是黄臂章的一条手臂!
从肩胛到手肘,从手肘到手掌,从手掌到指尖,像是点燃了一串鞭炮,一节节地炸开!
那条手臂,瞬间化作一杆抖开的大枪,臂如枪杆,掌似枪头,凌空反手,冷然抽下!
黄臂章的这一下突袭,又冷又脆,又刚又烈。
这一下叫做“抖翎劲”,是祁家通背拳的绝活儿。
抖翎,抖的是孔雀之翎,更是大枪之翎。
祁家通背拳,瞧着是拳,实则是枪。
他们练拳,用的就是丈八大枪。
不同于小花枪的“叠拿”持枪,他们讲究“后屯把”,后手不握杆梢,而是离杆梢还有一肘远,如此使枪,更加暴烈。
黄臂章一撞在前,一枪在后,以身为器,上下交击,不留余地,暴烈至极。
退,还是不退?
后面这位一时不慎失了先手,被黄臂章冷然一击,实在是欲招无法,欲架无门,只有退避一途。
但这也是黄臂章所乐见的。
这里是三楼的挡头,二楼的这个地方,外墙上开了一道门。
只要能跳到二楼,就能从那里逃逸。
而且,二楼挡头,现在还没有动静。
黄臂章以拳问路。
让,还是不让?
让了!
电光火石之间,后头这人终究没有硬抗,而是顺着黄臂章的拳势,如顺水推舟,如风行草偃,仰面而倒。
就是这个时候!
空档让了出来,黄臂章心中一喜,反手抓住栏杆,拧腰转体,鹞子翻身!
他的身子都已经腾空了,眼见就要纵身跃下,裆下却突然劲风乍起,陡然一凉。
不好!
黄臂章顾不得翻身下跳,只能止住身形,手掌一击栏杆,身子往后一退。
幸亏他退得及时,一条铁腿,悄无声息地从下方捣了上来,像是和尚撞钟一般,这是将他那话儿当钟撞了。
黄臂章微微一愣,八卦门啥时候有这损招了?
那人一脚逼退黄臂章,却并不起身,反而将身子蜷屈如弓。
“啪!”
他的双手猛力一拍地板,蜷屈的身子猛然甩开,像是一记静鞭,唰地抖得笔直,那撞钟的右腿,借着这股“鞭梢劲”,趁势就蹬了出去!
他的这一下,好像是一只兔儿爷,被鹞鹰逼到悬崖边,已至绝路,只能红眼舍身搏命。
兔子蹬鹰!
这一脚劲气凌厉之极,比黄臂章的那一撞一枪更加暴烈。
黄臂章不敢硬接,正欲再退。
退不得!
两人这两招对搏,那头的那位抢了过来,人还未至,那子午鸳鸯钺已经到了眼前,寒光凛冽,让眉心如被针砭。
黄臂章心里大骇,这就要了老命了。
两害相权,只能择轻而取。
他一咬牙,拧身反转,用胸口迎着那蹬鹰的一脚。
“嘭!”
一声闷响,黄臂章被一脚蹬中,口中一甜,一口鲜血“噗”地就喷了出去。
蹬鹰的这位一脚得手,正要翻身而起,脸上一热,却是被黄臂章一口血箭喷个正着。
他脸上一疼,稍一愣神,就被黄臂章抱着蹬鹰的右脚,往上一顶,右手搂腰,左手抓胯,竟然使出了蒙古人摔跤的“大别子”。
他的意图不言自明,想将手上这位当做肉盾,甩向迫来的这位,堵住他的刀锋。
只要搏出刹那的空隙,他还能越栏跳下,扭转乾坤!
“崩!”
黄臂章正待发力,就听到一声清脆的机括声,一枚幽蓝的钢针从子午鸳鸯钺中射出,像一只蚊子一样飞到他的脖子上,叮了一口。
黄臂章脖子一麻,脑子一空。
那股麻意来得很是猛烈,像摸着电门一样,他身子一软,再也支撑不住,顺着栏杆倒了下来。
“狗日的……你们……不是八卦门……”
黄臂章眼睛瞪得溜圆,有些死不瞑目。
他没想到,这两人不但围殴他,还用八卦门的兵器,让他误以为是八卦门弟子。
呸!
什么狗屁八卦弟子!
那人的腿法阴狠至极,被那条腿缠上,跟特么附骨之蛆似的,甩都甩不掉。
这是老陕的红拳,只有他们,才讲个“手是两扇门,全凭腿打人”,才讲个“手打三分,腿打七分”。
难怪先前老子那一撞一枪,他顺势就是一倒,那是他本来就想踢人来着。
更歹毒的是,这两个狗日的没品围殴不说,还要使诈,使诈不说,还用这等无耻的兵刃。
江湖险恶,不当人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