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洞宾不在身边,也没个家教,袁凡只能靠自己硬磨。
他拎着把剑,来回比划,就像一个初学行走的小娃,去摸索着地球的引力。
“咔吧!”
渐渐地,他的手臂开始酸胀,骨节发出轻轻的脆响。
这是到点儿了。
再硬磨,磨的就不是功夫,磨的是人了。
这么生磨了一个钟头,袁凡的剑法还是不得要领,就那么一式穷猿投林,穷也穷不来,投也投不去。
别别扭扭,歪歪斜斜。
那叫一个什么玩意儿!
袁凡坐在石凳上,汗水沿着额角悄悄滴下,吧嗒吧嗒地,将石凳都弄湿了。
他站起来,有些心虚地左右看了看,赶紧抹了一下。
“铮!”
脑中一声剑鸣,飞剑明明没眼没口,没脸没皮,袁凡却清晰地看到了一道鄙视的眼神。
“欸,不用……你大爷的!”
飞剑无事献殷勤,又被它打劫了。
袁凡脸色一灰,手上的剑却突然熟悉起来,跟三大铁的老友一样。
他心中的剑谱,也仿佛经历了一场春雨,不再像隔了一层纱幕,陡然清晰起来。
袁凡来不及吐槽,长吸了一口气,拧腰转体,剑随臂动,倏地划出一道斜线。
这次的剑势,竟如荡在树梢的猿臂,舒展迅疾,恰到好处。
剑尖划开晨光,洒出一道短促的残影,“投”向院墙上挑衅的麻雀。
“唧唧!”
几声短促地鸣叫声中,麻雀扑腾振翅,腾空而起,剑光之中,一根断羽飘摇而下。
袁凡定在原地,喘着粗气。
他喘得像犁地的老牛,目光却亮若晨星。
天际的晨光,渐渐弥散开来。
清亮的天光,点亮了天地,也照亮了院中的青年,和他手中的长剑。
寒光在剑脊上流动,宛若冰河。剑脊之上,突兀的现出了两个篆文。
“原来,你是叫“腾蛟”么?”
看着手上的剑,袁凡欣喜不已。
那吕祖庙,原本就是吕洞宾斩蛟之处,这剑名为腾蛟,看来真是吕洞宾所炼。
花了半个钟头,将自个儿洗刷一番之后,袁凡拎剑出门。
他现在就像是头次买车的娃,恨不得把自己这一百多斤挂车钥匙上,宝贝得不行。
今儿事情不少,这院子久未住人,要叫人拾掇拾掇,还要置办不少物件儿,将几间房填起来。
算下来,袁凡的钱包差不多要空了一半。
袁凡现在的本钱,也就是他在山上赚的四根大黄鱼。
民国元年的时候规定,一两黄金能换银元三十九块半,但这些年各路大帅打得任性,市场上都要一比五十了。
一根大黄鱼十两,袁凡昨儿去钱庄换了两根,得了一千块。
盘了这座院子,花了八百块,还剩二百多做家用。
等把这儿归置好,以袁凡的尿性,这点家用不知道还能剩下几个。
不过,家用家用,自然是置办家当用的,没毛病。
随便对付了顿早饭,袁凡先去了趟西营门,买了两棵罗汉松。
接着又拐到河北大街,买了不少家具。
袁凡懒得费神,直接去了一家叫“永顺成”的老店,可着名贵的木材,不管是酸枝、花梨还是紫檀,买够几间房的八仙桌、太师椅、炕柜、条案,让伙计送家去。
一通忙活下来,这一天算是过去了。
院里两棵开得花团锦簇,生鸡盎然的石榴,被袁凡扔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两棵罗汉松。
改天写俩字儿往门上一挂,又是双松别苑。
二百块花了出去,小院焕然一新,可以住人了。
眼睛一闭一睁,又是一天。
袁凡打了趟拳,练了趟剑,出门吃过早饭,嘴巴一抹,往南边去。
从东南角往南,不用多远,是南市。
这地儿挨着海河,有个上镜率很高的名儿,叫“三不管”。
为嘛取这么个名儿,因为这儿是华界与倭法两国租界的交界之处。
这操蛋的地界,华界怕烫手山芋,不想管,两国洋大爷又因为不是自己的法定地盘,管不着。
这样一来,南市就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生长极为野蛮。
上当受骗?不管!
打架斗殴?不管!
死人销户?照样不管!
到如今,京城有天桥,津门有南市,上海有城隍庙,金陵有夫子庙,这四处地方,是三教九流五行八作的乐土,什么玩意儿都往这里钻。
“所以说啊,求神拜佛,最要紧的就是心诚,心诚则灵嘛,对不对?”
一个道人站在命馆门口,对外边的人群分说,手里的拂尘轻轻摆动,飘飘欲仙。
“你们琢磨琢磨,像咱们这样儿的修道之人,算干嘛的?嗯,算干嘛的?”
道人的语气不急不徐不紧不慢,像足了法外狂徒张三老师,“其实啊,咱这命馆,就是个牙行,咱们呢,就是个拉纤儿的,就是个中间人,将天上的神仙道祖请下来,介绍给这凡间的芸芸众生,就好比个嘛呢?嗯,好比个嘛呢?”
人群中有聪明的,接上茬儿,“嗨,我算明白了,是不是就像咱们去衙门办事儿,想要老爷关照,就要找熟人托门子搭人情?”
“对喽!”
道人赞许地看了看那人,“凡人去了衙门,想要衙门里的老爷关照,就要讲规矩递人情,应当应分,对吧?
但这事儿能不能成,终究还是要看您自家的诚意,要是自个儿诚意不够,想着一个窝头出去,换一个金元宝回来,这事儿它能成吗?”
人群中有几个人,原本有些愤愤之色,这会儿也有些茫然了。
道人瞧着他们,显得很是委屈,“回到做法事求神上,咱们这些个修道之人,已经将神仙请到家门口了,是你们心不诚,舍不得那仨瓜俩枣,到头来神仙不管,事儿没成,这能怪谁?能怪我们吗?嗯,能怪吗?”
人群中的那几个人,经道人这么一说,也被整不会了。
“老大,这玄机道人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咱的礼金也是薄了点儿。”
“你的意思,今儿就这么着了?”
“就这么着吧,真揍他一顿,孩子也回不来了……欸,都是命啊!”
“……”
几人低声议了几句,再也不看那道人,带着悲凉之色,转头离开了。
目送几人离去,道人嘴角噙着一丝得意的微笑。
要想揍道爷,就甭让道爷开口。
道爷要是开口了,那番道理说出来,母猪都能上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