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凄厉的狼嚎，像是投进死寂冰窟的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是彻骨的寒意与恐慌。
紧随而至的惨叫，尖锐，短促，然后被某种野兽撕咬骨肉的黏腻声响硬生生截断。
“老王！”赵磊的身体猛地一震，那声音他太熟悉了，是商队里最年长的伙计，平日里总爱叼着一根草根，笑呵呵地给大伙儿讲他年轻时走南闯北的故事。
现在，这个故事戛然而止。
赵磊那张平日里总是挂着几分憨厚笑意的脸，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惨白。他那双不算大的眼睛里，瞬间充斥了血丝，像是要裂开一般。
“啊——！”他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咆哮，提着大刀，转身就要往来时的那条狭窄冰缝里冲。
“回去！老子跟这群畜生拼了！”
他的理智，在听到同伴惨死的瞬间，被烧得一干二净。
一只手，铁钳般抓住了他的肩膀。
是叶烬。
他一言不发，只是站在那里，手臂稳如山岳，让赵磊那股冲撞的蛮力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半分都动弹不得。
“放开我！”赵磊双眼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你没听见吗？是老王！他们还在外面！他们……”
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个在刀口舔血半生的汉子，此刻眼眶里竟蓄满了泪水。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正在外面被屠戮。
“回去，就是送死。”凤清瑶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她没有去安抚赵磊，只是走到了那条传出厮杀声的冰缝入口。从这里望出去，因为角度和距离，看不见外面的具体情形，但那一声声越发密集的狼嚎，以及偶尔夹杂的人类临死前的悲鸣，已经说明了一切。
“墨长老的连环计，我们还是小看了他。”凤清瑶的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林婉儿走到她身边，脸色同样凝重：“你是说，那场冰风暴……”
“是人为的。”凤清瑶接话，“一场恰到好处的风暴，把我们和负责断后的商队分割开。我们被逼入山洞，遇到冰魔兔，这是第一重消耗。而他们，则被留在外面，成了这群魔化雪狼的盘中餐。”
她的分析，像一把冰冷的刀，剖开了众人眼前血淋淋的现实。
从冰风暴出现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掉进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每一步，都在墨长老的算计之中。
“他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叶烬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低沉，握着赵磊肩膀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赵磊的身体还在颤抖，但那股冲动的蛮劲儿已经消退了些。他不是傻子，凤清瑶的话，他听懂了。他只是无法接受。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们……”他喃喃自语，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连滚带爬的脚步声，从冰缝深处传来。
“救……救命……”
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从狭窄的通道里踉跄着扑了出来，重重地摔在众人面前的冰地上。
是赵磊商队的一个伙计，名叫阿虎，年纪不大，但身手很灵活。此刻，他身上那件厚实的皮甲已经被撕得稀烂，从肩膀到胸口，是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鲜血汩汩地向外冒，瞬间染红了身下的冰面。
“阿虎！”赵磊挣脱叶烬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将他扶起。
“赵……赵老大……”阿虎的嘴里不断涌出鲜血，他死死地抓着赵磊的胳膊，眼睛瞪得极大，里面满是恐惧和绝望，“狼……好多狼……红眼睛的狼……”
凤清瑶立刻蹲下身，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疗伤丹药，不由分说地塞进阿虎嘴里。同时，一缕精纯的灵力渡入他体内，暂时护住他的心脉。
得到丹药和灵力的支撑，阿虎的气息稍微平稳了一些，但他的眼神依旧涣散。
“它们……它们不是普通的雪狼……”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因为失血过多而微弱不堪，“它们不怕刀，不怕火……被打伤了，很快就能站起来……越来越多……把……把我们全围住了……”
他的描述，印证了凤清瑶的猜测。
“有人在操控它们。”凤清瑶追问，目光紧盯着阿虎的眼睛，“你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
“人？”阿虎的眼神更加迷茫，他努力地回忆着，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没……没看见人……只听见……听见一阵笛声……那笛声一响，狼群就……就疯了……”
笛声！
凤清瑶和叶烬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果然是有人在背后操控。不是简单的魔气侵染，而是有组织的兽群攻击。
“退路……退路被堵死了……”阿虎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抓着赵磊的手也越来越紧，“它们……它们还在增加……从雪地里……从雪地里钻出来……老大……快……快跑……别管我们……”
说完最后一句，他的头猛地一歪，抓着赵磊的手无力地滑落，再没了声息。
赵磊抱着他那具尚有余温的身体，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整个冰窟，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剩下冰缝外传来的，越发猖狂的狼嚎声，像是在为这场杀戮盛宴奏响的凯歌。
完了。
所有人的心里，都浮现出这两个字。
前有未知的黑暗深渊，后有无穷无尽的魔化狼群。他们成了瓮中之鳖。
叶家和青云宗的弟子们，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背靠着背，围成了一个更紧密的圈子。他们的脸上没有绝望，只有一种准备以命相搏的决然。
“凤老板……我们……”一名商队伙计颤抖着开口，他的兄弟都死在了外面，他此刻想的不是逃跑，而是冲出去报仇。
凤清瑶没有理会他，她站起身，走到了那具已经冰冷的尸体旁，静静地看着。
她没有去看阿虎身上的伤口，而是看向他那双依旧圆睁的、充满恐惧的眼睛。
“他说，雪狼是从雪地里钻出来的。”凤清瑶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众人一愣，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提这个细节。
“极寒之地的冻土层坚硬如铁，雪狼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从雪地里‘钻’出来。”凤清瑶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除非，它们早就埋伏在那里。那场冰风暴，不仅是为了分割我们，更是为了掩盖它们行动的踪迹。”
她顿了顿，继续道：“笛声控制，悍不畏死，数量还在不断增加。这说明，操控者就在附近，而且他很有信心，能把我们全部耗死在这里。”
她的分析冷静得近乎残酷，但却让众人那颗被恐惧和愤怒冲昏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
“那……那我们怎么办？”林婉儿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凤清瑶没有立刻回答。
她走到赵磊身边，蹲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赵磊缓缓抬起头，那双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死灰。
“想报仇吗？”凤清瑶问。
赵磊的嘴唇动了动，一个沙哑的“想”字，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
“那就站起来。”凤清瑶的声音依旧平静，“你的兄弟们，用命为我们换来了情报。我们不能让他们白死。”
她站起身，环视着所有人，那清冷的目光里，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墨长老想把这里当成我们的坟墓，但他算错了一件事。”
“他以为我们是困兽，只能坐以待毙。”
凤清瑶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不知道，猎人和猎物的身份，是可以转换的。”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冰窟深处，那片更加浓郁的黑暗里。
“他想用狼群堵死我们的退路，那我们就让他看看，什么叫……引狼入室，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