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海卫”的筹建在东南沿海紧锣密鼓地展开,募兵、造船、练兵,每一项都需要时间。而远在帝都的格物院,同样在沈清言的引导下,为这支未来的海上利刃,以及整个帝国军队,淬炼着一件足以改变战场规则的武器。
契机源于几支从东南沿海八百里加急送来的、还带着海腥与硝烟味的缴获品——倭寇使用的火铳。
这些来自东瀛或经由南洋辗转流入的火铳,结构简陋,制造粗劣。铳管多为熟铁卷制而成,内壁粗糙,射程近,精度差,装填繁琐,且在潮湿的海上环境下极易受潮失效,炸膛的风险也不小。在实战中,倭寇更多是依靠其突然发射的声响和烟雾来震慑对手,真正的杀伤力远不如他们锋利的倭刀和精准的弓矢。
然而,在沈清言的眼中,这些粗糙的“烧火棍”,却闪烁着不一样的光芒。它们代表了另一种远程打击的可能,一种超越人力拉弓射箭的能量释放方式。
他没有好高骛远地去追求制造更复杂的火炮或精良的火枪——那远超目前大胤的工业基础。他选择了一条更务实、更具可行性的道路:融合。
他将这些倭寇火铳、以及格物院之前研究的强弩技术图纸,一并交给了格物院中最富巧思、对机械原理最有钻研的几位大匠。
“诸位请看,”沈清言在格物院专设的工坊内,指着分解开的火铳和一张张力臂结构复杂的强弩图,“火铳之力,在于火药瞬间爆发,推力刚猛,然难以持续,精度亦不足。强弩之利,在于蓄势而发,精准有力,然射速较慢,且对士卒臂力要求极高。”
他拿起一支箭矢,又指了指那黑乎乎的火药:“能否取二者之长,避二者之短?以强弩之身,承火药之力,设计一种机括,利用火药燃气,辅助甚至替代人力,实现更快、更省力、更强劲的连续击发?”
这个想法,如同在诸位大匠脑海中点燃了一朵火花。他们围着那些零件和图样,日夜不休地讨论、演算、绘制草图。沈清言并未给出具体图纸,他只提供了方向与核心原理的启发——利用火药燃气推动活塞或杠杆,带动弩臂张设、挂弦、击发的一套联动机构。
这是一个极其复杂的机械难题。材料强度、密封性、机构可靠性、击发时序……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挑战。工坊内,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激烈的争论声、以及偶尔小型试验失败后的叹息声,持续了数月。
失败了一次又一次。不是机括卡死,就是力量不足,或是密封不住导致燃气泄漏,甚至发生过小规模的爆燃,幸未造成严重伤亡。
直到一个春寒料峭的下午,当一位头发花白、脸上带着烫伤疤痕的老匠人,颤抖着将一份按照最新方案组装完成的、造型奇特的弩具,固定在测试架上时,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弩具比制式强弩更为厚重,弩身中部有一个独特的金属匣室,后方带有类似摇杆的机构。一名年轻的工匠小心翼翼地按照规程,将一支特制的、箭簇后方带有凹槽的短弩箭放入箭槽,然后摇动后方摇杆数圈,听到“咔哒”一声轻响,示意弩弦已张设完毕并挂机。
“点火!”老匠人声音沙哑地下令。
另一名工匠用长杆点燃了从金属匣室一侧小孔引出的药捻。
“嗤——”药捻迅速燃烧殆尽。
紧接着——
“砰!!”
一声沉闷而有力的爆鸣响起,不同于弓弦的震颤,也不同于火铳的巨响,带着一种金属撞击的铿锵之感!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刹那,那支短弩箭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疾射而出!
“咚!”的一声闷响,百步之外,包裹着铁皮的厚重木靶,被直接洞穿!箭矢余势未衰,深深扎进了后方的土墙之中!
整个工坊鸦雀无声,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成了!成了!”
这还没结束。那年轻工匠迅速再次摇动后方摇杆,“咔哒”,随后再次点燃药捻。
“砰!”
第二支弩箭再次呼啸而出!
“咔哒…砰!”
“咔哒…砰!”
在众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这具被沈清言命名为“神机弩”的武器,在极短的时间内,连续射出了五支夺命的弩箭!虽然每次发射后都需要重新摇动手上弦,但其射速,已然远超任何需要脚蹬腰开的重弩,而其威力,更是远胜单兵弓矢,直追床弩!
射程、威力、连发!三者实现了前所未有的结合!
消息第一时间呈报给了萧绝和沈清言。当萧绝在校场上,亲眼看着一名普通士兵操作“神机弩”,在三十息内将十支弩箭精准地倾泻在两百步外的盔甲靶上,并将靶子打得千疮百孔时,他那双见惯了沙场杀伐的赤眸中,也忍不住掠过一丝震惊与狂喜。
“好!好一个神机弩!”萧绝抚摸着那还带着余温的弩身,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此物一出,我大胤将士,如虎添翼!”
他当即下令:“格物院全力制造,工部配合,优先装备‘靖海卫’及新军精锐!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形成战力!”
沈清言站在一旁,看着那凝聚了这个时代工匠智慧与他自己一点启发的杀戮利器,心中百感交集。它必将减少大胤儿郎的伤亡,更有效地守护海疆,但它的出现,也无疑会让战争变得更加高效和残酷。
科技的火花,一旦燃起,便再难熄灭。这“神机弩”,仅仅是一个开始。它即将成为“靖海卫”荡平海波的新倚仗,也成为大胤军队迈向新时代的一块重要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