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将二人赶走后重新回到寝室内,将地上的血水端走,转而又换来了一盆清水。
李弈箫握着陈怀安的手,感受着他细微跳动的脉搏,眼中既自责又心疼。
按大夫的话说,他现在就是靠着丹药强行续着一口气,若非陈蕲这一刀刺的位置恰好是陈怀安心脉受损的位置,不然陈怀安就彻底回天乏术,神仙难救了。
“没事的,常青城的医师治不好,我们就去找阳关城的,我让父亲给皇帝写信,我们请太医院的太医。
太医医不好,我便去寻禁地的老神仙,无论如何,总会有办法的。”
眼泪从李弈箫的脸颊划过,落到陈怀安手心,陈怀安却不能像往常一样用手为李弈箫拭去泪痕。
立夏轻抚李弈箫的肩膀,将陈易文落在外面的密信呈给李弈箫,愤愤道。
“以前我总觉得陈大人怪,可跟在小姐身边的日子,立夏真觉得陈大人是位好官,对小姐您也好。
可小姐,您瞧瞧,这简直是颠倒黑白!陈大人现在又无力辩驳,难不成又要蒙受此冤屈?”
李弈箫擦去眼角的泪,将折子打开。
【臣启奏陛下,臣欲弹劾新差,巡抚北河流域兼管水利陈怀安,此人以公事为由收受众臣贿礼,强制要求官员上缴银粮百至万两不等,不贿之官尽数入狱,更是以仁恭平孝皇帝之名草菅人命,滥杀无辜。
大量抓捕非征役名单之人,以修水利,劳民伤财,百姓皆怨声载道。且一人独揽治水之功,毁田作渠,强拆民舍,罪大恶极。
臣恳请陛下明鉴,以正国法,切莫被奸人蒙蔽双眼。以陛下之圣明,定能明察秋毫。
陛下万岁,辰阳万世。】
密折朱砂红批的【朕已阅,此事朕必派人明察。】同样格外的刺眼。
李弈箫看了一眼,静静躺在木榻上的陈怀安,深吸一口气,对着立夏道。
“取文房四宝来。”
“喏。”
因为陈怀安公务繁多,所以寝室常备书桌文房四宝,立夏只需为李弈箫磨墨即可。
李弈箫的字颇得赤侯李继圣的真传,可仔细琢磨,字里行间却别有一番自己的风格,让人一眼望去,只觉得赏心悦目,且没李继圣那般强势。
“这封给阿福,让信得过的家臣去送,这的官我一个也信不过。”李弈箫在信上盖上了官印。
“这封是给柏立本的。至于这个盒子里的是我用的怀安的章,转给负责的官员,这是上奏陛下的,不可看,不可损,记清了没有?万不可混。”
“喏,立夏记下了。”
立夏按着李弈箫的要求,将信一一寄出,小皇帝和柏立本同一天收到的来自常青城的信。
密匣被小皇帝打开,熟悉的印章和不熟悉的字令他有些许的分离感,想着,若是陈怀安的字真能天天如此,那该多好。
以美好心情看完奏折的小皇帝,心情瞬间就变得不再美丽,可在瞟了一眼身边的晋王后,只得压下心中的怒火,暂且将折子搁置于一旁。
“陛下怎了?这折子有问题?”
尽管小皇帝十分小心,却仍是逃不过晋王的法眼。
“没,没什么,折子看多了,眼睛有些涩。”
“陛下身为一国之君,自当处理一国之政,何有不辛苦一说?”
“二皇叔所言极是。”小皇帝像往常一样附和道。
突然,小皇帝询问晋王。
“不知二皇叔觉得陈怀安是个怎样的人?针对充阳地方官员弹劾他一事,不知二皇叔有何高见?”
晋王的手一顿,想到前几日来铍忮回京所述,觉得此刻的陈怀安定是已经死了。
杨谦礼一时间也不明白自己是对人才的惺惺相惜,还是鳄鱼的眼泪,心中莫名感到悲伤,可惜。
其实他对陈怀安的印象并不差,甚至二人有的观点还很契合,若不是因为自己在庆功宴上一时心软,放走了齐王杨高勖,那他绝不会接受来铍忮杀陈怀安一事。
如今,要怪也就只能怪陈怀安太固执,铁了心的站齐王,让他自己沦为晋王称帝路上的心腹大患。
晋王杨谦礼想着人死后总要留一个好名声,人死为大,应该保持应有的体面。
“他是个好官,人品我信得过。那封弹劾他的奏折,我也看过,我觉得内容有待证实。”
小皇帝没想到晋王会站于陈怀安这边,意外之余,也是将李弈箫的折子呈到了晋王面前。
“这是陈夫人寄来的,她说陈大人有事回不了京,还就有官员弹劾陈大人一事的诉求一并详列。”
小皇帝又转身,将架子上存放的,前几日收到的陈怀安寄出的折子,一并拿出。
“就是陈大人前几日寄来的,二者相差甚大。”
晋王看完李弈箫的折子,眼中竟有些欣赏。
“真是没想到陈大人内有贤妻,难怪总说表壮不如里壮,确也,确也。”
晋王向后靠了靠,让自己的腿舒服些。
“陈怀安受弹劾的事高朔也知道了,他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当地的锦衣卫,估计这几日方可真相大白。”
——
承天景寺。
手下将信递给了柏立本,柏立本在看到来自常青城后,顿感头上的乌云都少了,边开信封,边泪目着吐槽道。
“陈大人,您可总算想了我了,朝廷让你回京的诏书几日前便出了,你这会估计也快收到了吧?”
柏立本说完,信也被摊开,看到这好的不像话的自己,不由得又核实了一遍,地点。在确定是常青城陈怀安寄予【承天景】柏立本的后,才继续研读。
读完后,整个人如遭雷击,良久才不可置信道。
“陈,陈,陈大人遇刺?不…不,不回京了……”
在柏立本身后的方惊蛰听此,手中的卷宗险些没拿稳,稳定身形后,向柏立本再次确认道。
“柏大人刚才说什么?!陈大人怎么了?!他不回京了?”
柏立本此刻,几乎是被绝望笼罩,将信纸向后一递,生无可恋道。
“拿去自己看吧。”
方惊蛰一把抢过信纸。
【阿公易文之子忽归,刺伤怀安】…【怀安重伤昏迷,不知何时方醒,故而近期无法返京】…【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恐朝不虑夕】…【吾觉此事非表之所见,故请诸君,切莫声张,然若朝廷已知,诸也道不明。吾觉此事牵扯甚广,不愿劳于诸君,多谢。】
“不行,这件事必须告诉门主,还有飞将军。”
方惊蛰要往外走,却被柏立本制止。
“站住!”柏立本起身,“定安伯夫人信上已经说的很明确了,她不想让咱们掺和此事,这个事她要自己处理。
告诉咱们是在乎咱们,让咱们知情嘱托,就是怕你惹事,记住了,此事无论谁问,一律就说不知道。因为这背后的势力很强,很大,恐怕咱们的脑袋加起来都不能对抗。”
柏立本说完拍了拍方惊蛰的肩膀,他只是每天被工作折磨的心力交瘁,懒得干多余的事。可在大是非面前,他很是拎得清的。
“可是……”方惊蛰的话被柏立本打断。
柏立本又变回那副好死不死中带着些崩溃的腔调。
“别可是了,我的干长老爷,那十二具无头尸案,你查清了吗?那大理寺可以不查案子,可承天景寺的案子得从头做到尾,还得大理寺也点头。
再说了,你和江姑娘现在也别指望江大人了,他和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方惊蛰只能无奈点头,刚要离开,想到正事未干,又将卷宗报到柏立本面前,道。
“十二具尸体的身份调查清楚了,请大人过目。”
柏立本将卷宗翻开【南蜀城罗广裕、南蜀城罗珏煜……】柏立本越看眉头皱的越紧,将卷宗合上。
“怎么多半都是登记在册的江湖人?难怪刑部和大理寺要把这棘手的案子给我们,真是要死呀!”
“那现在该怎么办?”方惊蛰问道。
“有线索去抓人,没线索找线索。”
柏立本懒得再多言。
“有线索,但……”方惊蛰看了柏立本一眼,柏立本示意他继续说。
“但恐怕得麻烦飞将军他们,因为有人在当地报案,发现了十二颗无眼珠被弄得不成样子的头。地点是洛河与淇水分支以北,估计时间和飞将军出任务的时期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