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穿透雾白峰终年缭绕的缥缈云雾,化作几缕柔和的金线,悄然洒落在雾白峰半山腰一间独立小院中。
“呼——哈——!”
清亮而富有节奏感的吐纳声,沉稳有力,打破了清晨庭院的宁静。
余早早身着月白色的练功服,正独自在小院一隅的空地上练习一套基础的吐纳心法。
她双目微阖,神情专注,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片阴影。
伴随着每一次悠长而深沉的呼吸,她周身的气息仿佛与周遭的天地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丝丝缕缕稀薄的、带着朝露清气的天地灵气被引动,缓缓向她汇聚而来。
在她身周形成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乳白色雾霭,随着她的呼吸节奏规律地起伏、波动着。
她身姿挺拔如松,气息平稳悠长,眉宇间不见丝毫杂念,只有一丝超越年龄的专注与沉稳,仿佛整个人的心神都沉浸在了这玄妙的吐纳之中,与天地间的灵气进行着最细微的交流。
一套完整的吐纳心法行至最后一个周天,余早早缓缓将胸中一口浊气吐出,如同春蚕吐丝,绵长而平稳。
她慢慢睁开双眼,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在晨光下,仿佛被洗涤过一般,更显通透,隐隐有内敛的神光一闪而逝。
她轻轻舒了口气,感受着丹田内比之前更加凝实、运转也顺畅了几分的灵力,一股淡淡的暖流自丹田升起,流遍四肢百骸,带来难以言喻的舒畅感。
嘴角不由得泛起一抹浅浅的、满足的笑意。
日复一日的修炼,或许枯燥,但这点滴的进步,便是对她努力的最好回报。
“吱呀——”
就在她刚刚收功,准备活动一下筋骨时,院门被轻轻推开。
一道如火般热烈、充满活力的身影,伴随着清晨清新的空气一同闯入小院。
柏昀辰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墨发高高束起,露出一张精神奕奕、带着阳光般笑容的脸庞。
“小师妹,这么早就开始修炼了?”柏昀辰声音洪亮,带着爽朗的笑意,几步便走到了院中,目光落在余早早脸上,眼中满是赞赏,“我还以为我起得够早了呢,没想到你比我还勤快!”
“三师兄早!” 余早早闻声,立刻转过身,脸上瞬间绽放开比晨光还要明媚灿烂的笑容,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像只欢快的小鸟。
“睡不着,就想着早点起来,多练一会儿。我想……想早点追上师兄们的步伐嘛!” 余早早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憧憬和坚定。
柏昀辰看着她这副认真的小模样,心头一软,伸出手,用掌心亲昵地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动作自然又带着兄长般的宠溺。
他声音放柔了些,带着鼓励,“有这份心气,是好事!那就继续加油,师兄相信,以你的天赋和努力,追上我们是迟早的事!”
“嗯!” 余早早用力地点头,灿烂的笑容在晨光中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充满了朝气与希望。
能得到师兄的肯定,让她心里甜滋滋的,干劲更足了。
柏昀辰看着她这比初升太阳还要耀眼的笑容,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他手腕一抖,手中长剑发出一声清脆的剑鸣:“怎么样,小师妹,昨天跟你说的那几处剑招的衔接,可琢磨出点门道了?要不要师兄再陪你练练,喂喂招?”
“要!” 余早早眼睛更亮了,立刻点头如捣蒜,转身跑向旁边放着自己佩剑的石桌,“师兄稍等,我去拿剑!”
柏昀辰与余早早相对而立,间隔三丈。
柏昀辰手中那柄长剑已出鞘半寸,寒光隐现,他随意地挽了个剑花,姿态闲适,但眼神已变得专注。
他知道,这小师妹天赋和心性都极佳,缺的正是真正的实战磨砺和生死间的压力感,他必须在“喂招”中,模拟出足够的压迫。
余早早则双手紧握着自己的佩剑,剑尖斜指向下,标准的起手式。
她的小脸上早已褪去了方才迎接师兄时的明媚笑容,只剩下全神贯注的肃穆,甚至因为紧张,嘴唇微微抿紧,下颔线绷得有些僵硬。
她的呼吸已经调整到与剑意相合的平稳节奏,目光紧紧锁在柏昀辰身上,不敢有丝毫分神。
“来,小师妹,拿出你全部的本事。师兄可不会手下留情。”柏昀辰朗声道,声音沉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如同重锤敲在余早早紧绷的心弦上。
“是,师兄,看剑!” 余早早清喝一声,不再犹豫,摒弃所有杂念。
她足尖在冰凉坚硬的青石板上猛地一蹬,身影如离弦之箭般疾射而出,带起一阵微小的气流。
手中铁剑划出一道清冷决绝的弧线,剑随身走,正是流云剑诀中最为基础却也最考验功力的一式“云起青萍”。
这一剑她力求精准,速度、力道、角度都严格按照剑谱所载,没有丝毫花哨,直刺柏昀辰,带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
柏昀辰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
但身形稳如磐石,直到那带着破风声的剑尖距离自己胸前仅剩尺许,甚至能感受到剑锋带来的寒意时,他才仿佛只是随意地、轻描淡写地向左滑开半步。
手中长剑依旧未完全出鞘,只是用剑鞘末端,精准得如同用尺子量过一般,不偏不倚地点在了余早早铁剑的剑脊正中。
“叮——!”
一声清脆短促、却异常响亮刺耳的金铁交鸣骤然炸开,在安静的清晨庭院中格外突兀,震得人耳膜微微发痒。
余早早只觉得一股不算狂暴、却异常刁钻巧妙的横移力道,如同毒蛇般顺着剑身猛地窜了上来!
她这原本凝聚了全身力气、一往无前的直刺,竟被这股巧劲带得不由自主地向旁边猛然偏开半尺有余,刺在了空处。
她心中一惊,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完全是凭借着无数次练习形成的身体本能和对危机的应激反应,借着剑势被带的惯性,手腕一抖,剑招顺势变招。
同时脚下步伐错乱却迅疾地变动,剑光借着拔剑的力道,如匹练般横扫而出,试图封锁柏昀辰可能欺身而进的侧翼空间。
这一下变招不可谓不快,甚至带着点仓促间的狠厉。
“好想法,但是太明显了!肩膀沉得太死!”柏昀辰带着点评意味的声音几乎贴着她耳边响起,快得不可思议!
同时,他脚下步伐变幻,如同鬼魅般,竟在间不容发之际,从她横扫的剑光缝隙中穿了过去,同时反手用剑鞘向余早早持剑的手腕轻轻一敲!
这一下若是敲实,不会伤筋动骨,但那股巧劲足以让她整条右臂瞬间酸麻,长剑脱手是必然的结果!
余早早心中警铃大作,几乎是想也没想,遵从身体的本能和对危机感的应对,猛地撤腕回剑,同时脚下连退两步,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敲。
但即便如此,她刚刚凭借本能抢到的那一丝先机和勉强维持的连贯剑势,已然被这简单的一敲彻底打断。
气息瞬间紊乱,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感,额角的汗珠滚落,滑入眼角,带来一阵刺痛。
“记住,剑招是死的,人是活的。” 柏昀辰没有乘胜追击,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微微气喘的余早早,耐心指点道。
“在你变换招式意图封锁我的时候,你肩膀下沉、眼神下意识瞟向我要封堵的方位,这些小动作,在经验丰富的对手眼里,就像黑夜里的灯笼一样明显。这等于直接告诉他你下一步要做什么。要学会掩饰,甚至……用假动作去诱导他。”
余早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紊乱的气息和狂跳的心脏平复下来,用力点头声音因为喘息而有些断续:“是……师兄……我……记住了!”
她眼中没有气馁,只有更浓的求知欲。
她明白,师兄这是在用最直观、也最让她印象深刻的方式,点醒她那些在独自练习时永远无法察觉的致命疏漏。
刚才那一瞬间的生死危机感,比任何言语说教都要刻骨铭心。
“好,记住这种感觉。再来!这次,试着在出剑时,用‘云起青萍’的起手,但中途可以随时准备变招,或者……用假动作去骗我。”柏昀辰抬手再次示意她进攻。
余早早眼神一凝,重新摆好起手式,脚尖轻点,带起一阵清风。
这一次,依旧是那式“云起青萍”,但这一次,她的动作似乎更加“标准”,也更加“流畅”。
然而,就在剑尖递出、即将达到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发力转换点时,她持剑的右手手腕几不可察地、极其细微地一颤!
同时,左脚足尖看似无意地、向斜前方轻轻划了半步。
就是这细微到极致的颤动和步伐暗示,让原本直刺的剑尖轨迹发生了极其微小的、却足以改变后续所有变化的偏移——它忽然向上一挑!
同时,她整个人的重心随着那半步的划出,微微向左前方倾侧。
剑招看似要毫不犹豫地转为凌厉上撩的“拨云见日”,眼神也“下意识”地追随着上挑的剑尖,仿佛所有心神都已贯注在这一变化之中。
“嗯?有点意思了!懂得用步伐和重心的细微变化来配合假动作了!” 柏昀辰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赞许。
他这次没有选择像刚才那样硬接或简单格挡,而是顺着余早早剑势上挑的方向和重心前倾的趋势,身体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写意般的轻松微微后仰,仿佛被剑风带动。
同时,他手中一直半出鞘的长剑终于“锃”地一声清鸣,完全出鞘!
没有动用丝毫灵力,剑身在晨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剑尖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迅疾无声,却又精准无比地,点向余早早因上挑动作和重心前倾而必然出现的、那一瞬间难以完全防护的右肩肩井穴!
这一下反击,快、准、狠,而且完全预判了余早早“假动作”之后可能露出的破绽!压力陡增!
然而,余早早早有准备!
或者说,她从使出那个假动作开始,就一直在等,在赌!赌师兄会看穿,赌师兄会针对这个“破绽”反击!
她上挑之势,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虚招!
就在柏昀辰的长剑如毒蛇吐信般点来的、那不容思考的瞬间,她上挑的剑势以违反常理的速度和角度猛然回收!
身体借着前倾的重心和拧腰转胯之力,硬生生、极其惊险地向侧后方旋转了半圈,衣袂带起猎猎风声!
手中铁剑借着旋转的离心力,划出一个完美而迅疾的圆弧,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劲,从另一个极其刁钻、几乎不可能防御的角度——柏昀辰因出剑点穴而略显空门大开的右侧腰肋部位,反削而去!
这一下变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突兀、迅捷、狠辣,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凌厉反击,没给柏昀辰留下哪怕一刹那的思考空间!
“好!” 柏昀辰忍不住喝了一声彩,但他终究是身经百战、修为远超余早早的师兄。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只见他腰身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韧度和协调性,猛地一拧,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株随风摆动的柳条,又像是一条滑不留手的游鱼,于毫厘之间,让过了这反削而来的、带着森然寒气的一剑!
剑锋几乎是擦着他的衣袍掠过,甚至能听到布料被剑气微微割裂的细微声响!
与此同时,他手中长剑如影随形,仿佛早已料到她会有此一变,剑身并未收回,而是顺势贴着余早早铁剑的剑身,向上猛地一切、一绞!
这一下,不再是刚才的巧劲,而是带上了几分扎实的力道和精妙的剑术技巧!
“铛!”
双剑再次相交,发出一声远比之前更加响亮、更加沉闷刺耳的金铁爆鸣!火星在交击处迸溅!
余早早只觉得一股巧劲顺着剑身传来,震得她虎口发麻,几乎握不住剑。
她咬紧牙关,死死握住手里的铁剑,脚下连退数步才卸去这股力道,胸口气血微微翻腾。
“不错!这一下虚招接变招,时机和角度都抓得很好!” 柏昀辰收剑而立,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虽然最后力道和经验上吃了点亏,但思路对了!就是要这样,不要被剑谱束缚住,要想着如何用你学到的招式,去应对不同的情况,甚至……去创造机会。”
余早早稳住气息,虽然手臂还有些发麻,但眼中却闪烁着兴奋和明悟的光芒。
她知道自己刚才那一下,已经触碰到了师兄所说的“活用”的边缘。
她收剑入鞘,恭恭敬敬地向柏昀辰行了一礼:“多谢师兄指点!早早明白了!”
“明白是一回事,练熟又是另一回事。” 柏昀辰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今天先到这里。你记住刚才的感觉,以后练剑时,多想想‘如果对手这样,我该如何变;如果我想那样,又该如何起手’。把这些思考融入日常练习,形成本能,你的剑才能真正‘活’起来。”
“是!师兄!” 余早早用力点头,将师兄的每一句话都牢牢记在心里。
晨光下,少女少女额发湿透,紧贴着脸颊,脸颊因运动而泛着健康的红晕。
但那双眼睛,却如同被点燃的星辰,充满了对更高、更强剑道的无尽渴求,以及对下一次与师兄、与更强对手交锋的强烈期待。